星禾能清晰感知到，雾气在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成长，以秒为单位。</p>
“啊——”</p>
凄厉惨叫声响彻天际，身体引爆，碎成血肉残骸。</p>
少女血肉再柔嫩，被能量碾压成碎渣后，也与四周腐肉并无不同。</p>
失败了。</p>
目睹命运起伏的少年心死，麻木的诵读着往生咒，却看不到魂魄。</p>
明明斩断了尘缘，心脏依旧抽痛。</p>
星禾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没有悟性的蠢货，无情道修了个寂寞。</p>
十年苦修，比不过人家一夜。</p>
不要说超脱人性，连最基础的情爱都斩不断，可悲可笑。</p>
就在众人迷茫无措之时，灵魂深处响起一道清冷女声。</p>
威严冷漠。</p>
“这就是灭世创世的奇点吗？”</p>
“阴阳五行规则的具象，看起来还不错。”</p>
“他们都在。”</p>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声音从何而起，也听不懂她所要表达的意思。</p>
灭世创世。</p>
奇点。</p>
阴阳五行。</p>
规则具象。</p>
什么规则？</p>
他们都在。</p>
他们是谁？</p>
突然，血湖中升起数座斑斓山丘，血肉骨骼交错而成，其间有触手般的存在编织融合。</p>
血肉山丘共有七座，两座稍高独占一方，其余五座偏矮环绕四周。</p>
触手极速融合，慢慢塑造成人型，越来越接近上古典籍中描绘的神灵。</p>
以初升红日为背景的光明女神羲和，典籍记载，她是盘古右眼所化。</p>
以弦月繁星为背景的黑暗女神常曦，典籍记载，她是盘古左眼所化。</p>
左耳有蛇，乘两龙，脸上长着白毛，有老虎一样的爪，手里拿着斧子的是金神蓐收。</p>
鸟身人面，骑着异兽，全身覆盖草木繁花为衣饰，手持柳枝垂于地上的是木神句芒。</p>
人类相貌，蛇的身体，男相，赤红色头发生着龙角，周身环绕着漆黑弱水的是水神共工。</p>
人类相貌，红面银发，虎豹身体，身周盘旋着数条火龙的是火神祝融。</p>
人身蛇尾，女相，背后七只手，胸前两只手握着两条腾蛇的是土神后土。</p>
典籍记载，五行主神为盘古五脏所化，为创世五行属性的具象化。</p>
后世常有部落首领以他们的后人自居，甚至直接用他们的名字命名。</p>
久而久之，古神传承变得错综复杂。</p>
普通人或许不清楚，岛上这些道家传承者，自小不知看过多少孤本典籍。</p>
如此明显的特征，哪会看不出。</p>
对这些神灵越了解，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便越多，无知者才会无畏。</p>
每个人脸上流露出同样的苦涩和绝望，他们究竟封印了什么样的存在？</p>
又忍不住骄傲。</p>
一群如此恐怖的古神，他们以凡人之躯，硬生生封印了数年。</p>
如此壮举，难道不值得骄傲吗？</p>
枯瘦干瘪的老人走上前，还是茅山一系的那位老道士。</p>
他抬起颤抖着双手，结了一个茅山道法独有的法印，魂魄稳固许多。</p>
“星禾，你、你是不是还存在着？”</p>
老人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艰涩的声音中听不出半点信心。</p>
问的问题更是奇怪，他甚至不知该如何描述超脱生死的状态。</p>
无可奈何，只能用‘存在’两个字。</p>
被古神吞噬身躯魂魄，小丫头怎么可能有机会保留意识。</p>
他明白，只是不愿接受。</p>
那么好的一位传人，有天赋，有慧根，对苍生有超脱凡心的怜悯。</p>
星禾，绝对称得上茅山，甚至于道家数百年难得一遇的传承者。</p>
“师叔，我在，我会一直存在。”</p>
“时间的流逝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规则永存。”</p>
老人听到回应，激动地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忍不住老泪纵横。</p>
一声师叔，足以说明她没有丧失人格。</p>
“星禾，让一切结束吧。”</p>
“我们这群老家伙会为你建立殿宇，塑造神像，立书着说。”</p>
“结束末世，回归秩序，你的地位会达到与三清道祖比肩的高度。”</p>
空气久久的沉默，众人心跳声越来越急促，焦急的等着答案。</p>
许久许久，那一道清冷威严的女声再次在脑海中响起。</p>
“结束？”</p>
“是该结束了。”</p>
“这一纪元人类的行为过于僭越，世间不应该是如此。”</p>
“有个问题我想了许久，比研读道家典籍的时间漫长数十倍，还是想不通。”</p>
“人类为什么会有远超所有生灵的欲望和野心？”</p>
“为什么人类占据了最多的资源，却又拥有最多的痛苦？”</p>
“不该是这样。”</p>
“戾气可以抹除掉人类的情感，摒除杂念，回归原始状态。”</p>
“没有情感便不会再有痛苦，如此世间会不会好些？”</p>
“我想试试。”</p>
这——</p>
老道士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当场归西，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p>
他几乎忘记，星禾原本就是一个极度厌世的抑郁症患者。</p>
厌世，又极其聪慧，对世事看的通透，对道法领悟极深。</p>
加上岛上数年苦难折磨。</p>
加上无情道斩断尘缘。</p>
加上戾气浸染心志。</p>
加上灭世古神遗留下的少许残念洗脑。</p>
如此多的极端情绪汇集在一个小丫头身上，不知会发酵成怎样的怪物。</p>
说实话，他宁愿苏醒的是真正的盘古。</p>
神会讲道理，女人不会。</p>
文初犹豫片刻，问出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他明知道答案。</p>
“星禾，你，还是你吗？”</p>
清冷女声沉默了许久，语气没了方才的坚定。</p>
“我不知道。”</p>
“或许是，或许不是，记忆还在，我记得你是谁，记得自己是谁。”</p>
“仅此而已。”</p>
众人心思混乱之时，尹老道姗姗来迟，身形佝偻，面色灰暗，状态看起来极差。</p>
他就那么出现在人群之中，没有人知道他刚才去了哪里，也没人敢问。</p>
尹老道不疾不徐的从人群后走上前，眼眸深邃而澄澈。</p>
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副超然脱俗的气质。</p>
与仙人无异。</p>
手里拄着一根白骨，一根近两米长的腿骨。</p>
白骨断茬新鲜，红白之物随着每一次点在地上缓缓流出。</p>
与恶鬼无异。</p>
众人不敢问，甚至不敢多看。</p>
尹老道抬头看向天空，看向那只诡异的血红眼珠，脸上没有愤怒责备，只有心疼。</p>
“星禾，道不是这样。”</p>
“我资质愚钝，修行数十年依旧看不见自己的道，寻不得解脱。”</p>
“但我见过大道，见有人走过。”</p>
“道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