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风似剪 作品

第611章 张居正竖子!

“张先生请坐。”

朱载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淡淡的问道:”上次与你说的那件事,考虑得如何了”

张居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几天他确实在犹豫,也确实也在煎熬和激动着。

自从裕王在这里向他提出了,由他出面奏请改革大学士职位与翰林院从属关系的构想之后,张居正几乎是宿宿失眠。

朱载坖看着他的黑眼圈都想笑。

他实在是想不到有一天他的一个小点子竟然能让张居正这么聪明的大神童,这么的纠结失眠。

“回王爷,臣已拟好奏疏。”

张居正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又小心道:“只是此事牵涉甚广,恐怕会引起翰林院出身的官员们强烈反对。”

朱载坖接过奏疏,细细翻阅。

奏疏中,张居正指出:自永乐年间设立内阁以来,大学士已从单纯的翰林院官职演变为实际上的宰相,执掌国家机要。

然而在官制上,大学士仍隶属于正五品的翰林院,名实不符,有碍政令畅通。

建议将大学士之职独立出翰林院体系,成为专属的中枢加职,明确内阁作为国家最高行政中枢的地位!

朱载坖认真的将这份奏疏看完,最后也合上。

然后朱载坖又对着张居正赞许道:“张先生的奏疏建议写的不错。孤甚欣慰。”

接着朱载坖又感慨道:“自太祖废丞相以来,我朝官制多有更易。如今内阁权重,却仍依附于翰林院这个小衙门,确实不合时宜。张先生能如此为朝廷考虑,为国家社稷考虑,当真是天下之福啊!”

张居正被朱载坖戴了一头的高帽子,但他却不敢飘。

张居正微微低头:“王爷明鉴。只是此事涉及祖制,恐怕.”

“怕什么”

朱载坖不在乎的挥了挥手,接着又道:“祖制也是人定的。若事事拘泥成法,国家如何进步你尽管上奏,孤自会在陛

朱载坖的保证也让张居正稍稍心安,他就怕事情他出头了,朱载坖又在一旁看热闹了。

倘若是如此的话,他以后的未来,就没有未来了。

离开文华殿后,张居正走在回府的路上,心中既兴奋又忐忑。

他知道,这份奏疏一旦呈上,必将掀起轩然大波。

那些翰林院出身的官员们把持朝政多年,岂会轻易放弃这块阵地

哪怕知道大学士和翰林院之间的从属关系早已名不副实,但这对于那些翰林清贵而言,也是不能放弃的荣誉。

所以这个中的难度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又过了数日。

张居正挑了一个不起眼的时机,悄悄的将这份奏疏通过通政司衙门递了上去。

通政司见到这份由吏部侍郎具名的奏疏之后,也没敢怠慢。

毕竟能做到吏部侍郎,那也人中龙凤的存在。

又岂是小小通政司可以拿捏的

所以,这份奏疏很快就原封不动的递到了内阁。

结果刚刚到了内阁,负责分类奏疏的中书舍人看到是张居正的奏疏,他们自然的就将这份奏疏放到了送给徐阶的那一摞。

徐阶这几天也是心事重重的,总感觉眼皮子一直在跳,心里也不安定。

当他看到这份由他最看重的弟子上的奏疏之中,心里也莫名的有了一些安慰。

这段时间都在传说陛下和裕王准备拣选新人入阁了,而张居正作为徐阶的高徒,而且都已经做到了吏部侍郎的高位,显然也是有资格入阁的。

所以徐阶也不由放松着心神将张居正这份奏疏拿了起来,准备先看看是什么内容,然后再给个好的票拟意见,转送到文华殿去。

也让张居正尽可能多刷刷存在感,为入阁之事做做铺垫。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差点都让徐阶高血压的原地抽过去!

“荒谬!简直是荒谬绝伦!”

徐阶在文渊阁内拍案而起,白的胡须气得直抖,嗷的一声大叫,将正在办公的次辅李春芳,以及文渊阁内其他的中书舍人们都吓了一跳。

李春芳放下手中的笔,伸头看着徐阶,好心问道:“怎么了”

徐阶怒道:“张居正竖子也!”

卧槽!

这句话可把李春芳吓了一跳!

谁不知道张居正是徐阶的得意弟子。

现在他居然这么骂张居正,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春芳好奇的走过来,准备看热闹。

阁里的其他中书舍人们也都支棱起的耳朵,或偷偷的瞄了起来。

显然都是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大学士自永乐以来就是翰林院的官职,这是祖宗成法!张居正一个区区吏部侍郎,竟敢妄议更制!”

徐阶怒气冲冲的又说着。

李春芳一听是这事,虽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也能接受,不至于像徐阶这般失态。

李春芳慢条细理的说道:“元辅息怒。张叔大此议虽有些唐突,但也不无道理。如今内阁权重,确实不应再受翰林院掣肘。”

“李阁老!”

徐阶转向李春芳,眼中怒火更盛,“你也是翰林出身,难道要自毁根基吗”

李春芳笑而不语。

作为即将有可能取代徐阶的次辅,李春芳当然希望内阁地位更加超然。

但是李春芳何其精明他能猜不出张居正这份奏疏是谁授意的

而且在皇驾南巡之前,李春芳曾和胡宗宪等人一起在文华殿内见驾,他们就曾听到过裕王意图改变”非翰林不得入阁”的潜规则。

现在张居正上这道奏疏,极大可能就是裕王爷在投石问路!

所以作为将来的执牛耳者,李春芳是不会轻易表态的,尤其是在嘉靖皇帝的态度也不明朗的情况下。

徐阶和李春芳这两句争论,很快就飘出了内阁,蔓延到了整个朝廷。

翰林出身的官员们听说了此事之后,一个个都纷纷上疏反对,并谴责张居正包藏祸心,认为此举违背祖制,动摇国本;

而非翰林出身的官员则旗帜鲜明地支持,认为大学士之职属于内阁中枢,早已不是翰林院这个正五品衙门可以比拟。

于是乎一场声势浩大的嘴官司就在朝堂之上开打了!

两派官员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又在文华殿召开了一次辩论性的廷议。

朱载坖作为裁判高高在上的俯瞰着殿内的所有大臣。

“王爷!”

吏部尚书赵贞吉,他和张居正是一个衙门里的正副手关系,现在张居正成了众矢之的,赵贞吉自然也没法脱身,他必须也得有明确的态度。

赵贞吉出列拜道:”臣作为吏部尚书认为本部侍郎张居正所言极是!”

“大学士之职既掌国家机要,就当名实相符。如今内阁权重,但大学士之职却仍依附于翰林院,如同壮汉穿着童衣,实在不合时宜!”

“赵尚书此言差矣!”

礼部尚书郭朴立刻反驳,“我朝官制,讲究的是名器不可轻授。大学士若脱离翰林院体系,将导致官职混乱,后患无穷!”

郭朴作为内阁成员的候选人之一,而且他也和徐阶的关系越走越近,自然不能像赵贞吉这般慷慨陈词。

他必须抓住祖制这一条规矩进行反击,否则以后真的进到了内阁,发现身边全是非翰林出身的阁员,他不就孤立无援了吗

“郭尚书此言未免危言耸听。”

刑部尚书赵文华站了出来,对着郭朴冷笑一声道:“难道大学士不归翰林院管了,天就会塌下来不成况且翰林院能管哪个大学士呀你说来听听。”

郭朴看着赵文华这个该死的“贰臣”,肺都要气炸了。

若不是因为赵文华乃是朱载坖监国以来一路提拔出来的重臣,他百分百要将赵文华认严嵩当干爹的事情再抖搂一遍,然后再扯一下严世蕃的事情。

但可惜他不能。

因为他太明白自己如果说出了这句话,后果会有多严重!

所以郭朴直接怼道:“赵尚书应该不是翰林出身的吧你现在如此张目的为张居正摇旗呐喊,难道你以为你能入阁”

赵文华呵呵道:“能不能入阁全在陛下天心,我既为陛下之臣和王爷之臣,自然也当顺从陛下之意和王爷之意。陛下和王爷觉得我能在哪里,我就哪里。我就是大明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赵文华这句话将郭朴也怼的说不出话了,只能甚至手指“你你你”的气急着。

争论愈演愈烈,朱载坖坐在高位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们的辩论。

本来这就是朱载坖给他们开的设的局,现在都入瓮了。

朱载坖肯定也要将这场戏演好演完,演的大公无私才对!

“好了。”

朱载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立刻安静下来,“此事关系重大,需仔细斟酌。卿等如此吵闹,可是解决问题之道”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都不由看向了朱载坖。

朱载坖将目光看向“始作俑者”,对着张居正说道,“张先生你来解释一下。”

张居正听到朱载坖的点名,也深吸了一口气,从人群里站出了出来,对着朱载坖深深一拜。

“禀王爷,臣奏言此事非是哗众取宠,故意为之。而是因时移世易,官制也当与时俱进。臣以为大学士既已实际执掌中枢重则,就不应再受翰林院掣肘。”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哗然。那些翰林出身的官员在看张居正的时候,目光似要喷出火来!

在他们看来张居正也是翰林出身,如今他这举动无异于是背叛!

但是现在裕王似乎好像很满意张居正的答话。

朱载坖微微点头:“既如此,此事就给吏部拟个章程出来,然后再议。”

朱载坖也知道有些事情需要一个张弛的过程。

既然现在已经挑明了,那就再缓缓看看,瞅瞅后面还有什么动静。

廷议之后。

张居正又被留在了文华殿内。

张居正却显得忧心忡忡:”王爷,徐阁老等人不会轻易罢休。臣担心”

“担心什么”

朱载坖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又说道:“有孤在,他们翻不了天。”

张居正欲言又止。

他深知朝廷斗争的残酷,徐阶作为内阁首辅,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绝非易与之辈。

而且他作为徐阶的弟子学生,肯定也免不了被千夫所指。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里,反对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徐阶让郭朴联络了数十位翰林出身的官员联名上疏,坚决反对此制的改革。

奏疏中甚至不惜暗示张居正此举是为了讨好裕王,图谋不轨。

朱载坖看到这份奏疏之后也是一声冷笑,“这些老匹夫,竟敢含沙射影!”

作为当事人的张居正虽然受尽了委屈和白眼,但现在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反而也没有之前那样畏手畏脚的。

张居正道:“王爷息怒。徐阁老和郭尚书此举,正说明他们已无计可施,只能出此下策。”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应对”

朱载坖笑笑的看着张居正。

张居正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低声道:”王爷,臣有一计.”

翌日,又一场廷议在文华殿举行。

嘉靖皇帝罕见地亲自出席,朱载坖站在一旁

除了这次的主角大臣徐阶,郭朴,张居正,赵文华,赵贞吉,胡宗宪等,其他大臣们也悉数到场。

嘉靖皇帝看着这些久违不见的大臣们。

有很多他还是他没见过的生面孔。

嘉靖皇帝呵呵笑道:“朕听闻你们在为大学士之职的改制之事争论不休,也没有个定论。所以朕今个也偷闲出来听听你们是怎么说。”

百官等听到嘉靖皇帝的话,也都乖巧的低着头,没人在这个时候冒头。

嘉靖皇帝见众人不说话,于是就开始点名了。

“徐卿,你是首辅你先说。”

徐阶听到嘉靖皇帝的点名,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徐阶拜道:“陛下容禀,臣以为大学士之职自永乐以来就是翰林院的官职,这是祖宗成法,不可轻改。若大学士脱离翰林院,将导致两个恶果:其一,破坏官制;其二,使内阁失去制度根基,沦为纯粹的权力机构。”

嘉靖皇帝不置可否,转向李春芳:”李卿以为如何”

李春芳出列一拜:“臣以为,首辅所言不无道理。但张侍郎的奏议也有可取之处。不如折衷处理,大学士仍属翰林院,但在职权上更加独立”

“李阁老此言差矣。”

张居正突然开口,“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大学士既实际执掌中枢要则,就当名实相符。若仍依附于翰林院,只会造成权责不清,贻误国事。”

“张侍郎此言差矣!”

徐阶厉声反驳,“我朝官制讲究的是以文治国。大学士若脱离翰林院,将失去根基,如何辅佐陛下治理天下”

徐阶现在真的是恨透了张居正,他觉得自己是瞎了眼!

居然会认为张居正是自己的衣钵传人!

现在张居正倒戈一击,给他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当真是可恶至极!

张居正浑然不惧徐阶的反驳,他不疾不徐的说道:“阁老此言,是将翰林院与所谓根基混为一谈。难道非翰林出身的官员就不是大明的基石了吗胡尚书精通兵法,赵尚书熟于律法,难道他们的学问和他们所承担的职责就比翰林差吗”

徐阶一时语塞。

在这一点上,徐阶当真是辩不过张居正。

张居正抓住机会继续道:“陛下,臣以为当今之急务,在于明确权责,提高效率。内阁作为朝廷的行政中枢,应当有相应的名分和地位。大学士脱离翰林院,不是要否定翰林院的价值,而是要各司其职,使国家机器运转更加顺畅。”

嘉靖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一直沉默的裕王:”裕王你是监国王爷,你的意见呢”

朱载坖上前一步,声音坚定:“禀陛下,臣完全赞同张先生的意见。时移世易,官制也当与时俱进。大学士之职独立出翰林院体系,有利于明确权责,提高行政效率。至于翰林院,仍可作为培养人才、修撰典籍的重要机构,两者并不冲突。”

嘉靖皇帝闭目沉思片刻,突然问道:“张居正,若依你所奏,翰林院将置于何地”

张居正早有准备:“回陛下,翰林院仍为朝廷储才之地,负责修撰典籍、教导皇子等事务。只是不再与内阁职权混淆。”

嘉靖皇帝点点头,又看向徐阶:“徐阁老,你还有何话说”

徐阶知道大势已去,但仍不甘心:“陛下,祖宗成法不可轻废啊!”

“祖宗成法.”

嘉靖皇帝轻声重复,突然话锋一转,“徐爱卿可记得成祖皇帝在永乐年间设立内阁的初衷”

徐阶一愣:”这”

“朕来告诉你,成祖皇帝设立内阁,是为了适应朝廷发展的需要。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难道官制就不能再作调整吗”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

大学士之职和翰林院分离,将势在必行!谁也无法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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