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小仙 作品

番外8:枯夏

走廊里有种黏腻的闷热感。

更形象的形容一下,就好像浑身挂着粘液的蛤蟆,忽然的、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填满了人身上每个缝隙,最后连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寒蕴霜云淡风轻,也是要五十岁的人了,依旧风姿绰约,刮抹着她那艳丽的、粉红色的指甲,低着头笑起来,长长的睫毛似蝴蝶飞舞。

可说出的话又把人从童话打回现实。

“这是家族大事,阿姨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陆夫人马上就要出狱了,这事确实迫在眉睫,别怪露露,作为一个母亲,替孩子考虑的时候哪还管得了别的?你也是这样对不对啊时时?只要你答应,你的女儿就会获得傅家一大笔财产的。”

“该有的补偿、我们给,傅家能分给泱泱的家产,一半、三分之一四分之一甚至一分没有我都认,我们寒家得一个出生高门的女婿和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我们不亏。”

“最后也就是陆茵茵的问题,名分不过两年的事,两年之后事态稳定,女婿下不了手,阿姨也不会让这种祸害留在世上,万一影响了我孙女,你说这种事情、谁都不愿意看见对吧?”

她上前,用从未有过的温柔注视我。

“阿姨明白你的感受,所以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也请你看在多年交情上不要让露露和泱泱受委屈好吗?朋友一场,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总是不好……”

我抬眼、扯了扯嘴角:“鱼死网破,那是怎样一种方式呢?”

寒蕴霜的笑更灿烂了,牵着我双手,附到我耳边:“时时啊,你最大的缺憾就是犯了错,婚内出轨的孩子怎么能生出来呢?何况还是在丈夫意外去世期间,这是别人一眼就抓住的把柄啊……好嘛,算阿姨求你了,只要答应,就连你和澄澄的旧事也一笔勾销了,我们三家连上血缘姻亲,在临江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就算不为傅家考虑,你不怕牵连辛辞吗?”

嚯,这可好了,砝码多了些,除了江以南和女儿的事情,她又把高辛辞和澄澄都带上了,露露的妈妈还真是爱她啊。

我缄默不言,闭上眼,感受寒蕴霜满意的挪开,双手轻轻搭着我肩膀:“开心一点,坐月子期间最受不得抑郁了,你又有过往病史。不如这样,日子我看好了,安安百天是个好日子,你们家满月宴就没办,百天可不能敷衍了,顺带、还可以办一下你和辛辞的婚礼,让澄澄彻底死心,你也开始你的新生活,怎么样?”

我深吸一口气,睁眼看到她从佣人手里拿过的一封烫金请柬,塞到我手里。

“寒家的珠宝、婚纱,一定会让你的婚礼绚丽无比。”

“好啊,那我们签合同吧。”我忽然回复,把寒蕴霜都整得一愣,我浅笑:“就你刚才说的那些,除了杀人灭口,全都写进去,不为难吧?省得我人财两空嘛。”

她嘴角一抖,很快恢复如初:“嗯,当然,白纸黑字,会更分明一点。”

说实话我不太理解这种补偿,我拖着病殃殃的身躯,我也没心情办什么婚礼了,但转念想到另一种报复的方法,婚礼倒也不是全然无用了,便收下,拿着这薄薄的纸回到楼上,之之还在那儿等我,看见我的影子,连忙站直、一个眼神屏退身后门神似的寒家人。

“寒蕴霜跟你说什么了?”他问,瞧我不说话又懊恼的拍拍脑壳:“诶她、她是威逼利诱还是道德绑架?你让开,我去跟她说,管她什么交不交情的,我跟她可不熟!大不了承认,苓苓蕴蕴是我生的!”

我刚想把方才场面复述一遍,不晓得之之思路怎么拐个弯就成了这种地步,吓得我“虎躯一震”,回过头目瞪口呆。

之某还焦急解释:“哎呀我的意思是、这样就不影响高辛辞和安安啦?”

“影响我啊!”我气极反笑,恨不能一巴掌打醒仗义的小伙伴:“再说了,你不知道有种东西叫亲子鉴定吗?人家不会去做啊,当初跟高辛辞告发我的不就是露露嘛。”

“那怎么办?就这么认怂了?”

“认什么怂,话说好听点,这叫拿钱办事,五千亿呢。”我耸了耸肩,对上之之一副释然但不能装的那么释然的神色,或许他也觉得我没必要这么倔强吧,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这一世的陆茵茵表现的还真是被我压得死死的状态。

唉,真是冤枉得不得了,话说上一世我怎么就那么没用呢,干不过一个没脑子的恶毒继母,真是一心放在求死上了。

但如今……

“既然活下来了,总要面对的,我相信这是最后一件事了。”我笑笑,侧过身稍有些失落的自言自语:“总比死了好,死了就真不用解决了。”

之之竖起大拇指:“你心真大。”

“谢谢夸奖。”我扒开他手:“得了,我明白他们是为了孩子不得已而为之,我能理解这种心情,就像当初、用南行一条命换了江以南清白,要这么说我也该被审判的,而且我和安安的命还是澄澄挨了一刀救的,我就不该在这里跟他们计较,还有最后一个可以拯救我的人呢。”

“嗯——”之之想了想,无奈的笑笑:“很有道理,真是现实压垮大小姐的腰啊,你要去服软了?”

“那怎么可能?给他个机会而已,回去告诉还留在家里的管事和学生,等我这月子坐满42天之后,自个儿想清楚了乐意的,跟我一起去津海,我们拜祠堂。”我说罢,错开这话题笑笑:“高辛辞呢?”

之之懂我意思,叹口气指指不远处的房间:“你俩真不愧是两口子,到底还是心软的,某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就怕她血崩喽。”

我没大当回事,高辛辞要真能漠视一切发生,那我才最该害怕呢,只是灯光照射墙壁上有个人影闪过,不由得就想耍坏逗人玩玩,随即便问:“这个‘她’指的是谁啊?澄澄哭成这样?”

之之瞥我一眼,预料到什么连忙看身后,眼神还没聚焦呢,被高辛辞一巴掌捂住,在脸颊上狠掐一把。

“她是你找事的理由。”高先生阴阳怪气的学一嘴。

之之察觉自讨没趣,白眼恨不得翻上天了,在原地一呼一吸许久也只能大声怼一句:“回家!”

“我家。”高辛辞怪得意的抖抖,而后拿过我手上的请柬:“这什么呀?对了,寒阿姨跟你说什么了?”

我苦笑:“没什么,事情都解决了,赌气而已,我怎么能不为女儿考虑?这是婚礼请柬。”

“啊?谁要结婚了?”

“咱俩,寒阿姨希望我们办个婚礼,跟安安百天一起,热闹一下,顺带体现高家傅家与寒家亲密无间,好拐了咱们女儿跑。”

高辛辞有些错愕的抬头看我,只是话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其实我明白不论在谁眼里这都是最正确的选择,陆茵茵没有报仇的底气了,甚至生命都被写上一个期限,我得到的必然大于失去,只不过在感情上,即使与现实是悖论也有人愿意支持我罢了,高辛辞停顿许久点点头,一面牵着我手一面把请柬收回口袋。

“这办的还像回事……”他像是自言自语,收拾心情双手搭着我肩膀:“那我们回家吗?”

“当然啦,不然以我这身体、我倒想出去走走呢。”我松下去,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一般:“带我回家吧。”

“好,我们一起回家。”

高辛辞捏捏我手心,目光一齐望向前头恶心“矫揉造作”要命的之之,表情都快扭曲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嫌弃扑面而来,人究竟是一个字没说,大步流星出了门,我们跟在后面,出了门,守着的大部队也悄悄跟上,我们坐上车队中间那个,之之推开司机,自己到了驾驶座,把我和高辛辞塞进后座。

“等着,我带你俩下河清醒清醒,要不然是演偶像剧呢在那儿……”

高辛辞轻轻踹他一脚:“我车很贵的,挂报废了我就把你卖了赔。”

之之没理他,一路上一心寻找下河的渠道,虽然直到家里他也没真的开下河,车就停在院子里了,高辛辞抱着我下来,见他把钥匙扔给司机,没打算再往回走了。

“我出去转转。”他抬抬下巴示意。

我点头:“好。那你早点回来哦。”

“那~你~早~点~回~来~哦~”高辛辞带着怀里的我一块扭扭,被我拍一巴掌都不消停,嘟着嘴琢磨出更好的气人办法:“好嘛,你至少对婚礼有个确切的说法,我好准备准备,说吧,伴郎还是花童啊?我满足你!”

之之冷哼一声:“新郎二号。”

“死外边吧。”高辛辞呛回去,头也不回的带我回屋了。

我最后回头看一眼,他的身影在枯萎的夏天很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