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沈靳萧起晚下阁楼,看了下天色,赶忙倒开水在锅里,打了两个荷包蛋下去。
待荷包蛋黄白分明时,他又加了半勺白糖下去。
他就怕等下开门有病人,那这傻丫头又会饿着肚子不管不顾看病。
孟抒悦探身下楼,瞥见挽着袖子忙碌的沈靳萧,不禁噘嘴抱怨起来,“都怪你,害我起这么晚,外头人家都开门了。”
她絮絮叨叨说着,声音都哑了。
丝毫忘了昨晚的她还怕他怕得要死。
一个晚上都憋着不敢说一句话,像只逆来顺受的小白兔。
哪曾想,就一个晚上,这小丫头就原形毕露,恢复了以前大大咧咧的样子。
沈靳萧忍俊不禁,不禁暗想,果然老人家们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是有道理的。
不枉他一个晚上的努力,她总算是不怕他了。
他摁着女人的肩膀坐到桌子上,叮嘱她先吃碗荷包蛋润润嗓子,他再去买几个包子回来。
孟抒悦看着满满一碗荷包蛋,想叫住他别麻烦了。
谁知,男人拿着装包子的碗刚打开店门,门外就站了一个不速之客。
沈婷头发凌乱,再也没了平日里端庄优雅的形象。
在门板拿开的瞬间,她整个人就好像脱力般瘫软在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靳萧,时轩他……他出事了……”
沈靳萧手中的碗滑落,砸在地上碎了一地,不敢相信前几日还活生生来找他借权限的人,转眼间就出事消失不见。
*
山谷底部,一大批搜救人员在雪地里艰难前行。
呼唤声一声声回荡在山谷里,却无人应答。
白擎丰只觉得浑身骨头都碎了般疼痛难忍,却始终睁不开眼看清正在摁压他胸口做心脏复苏的人脸。
他想起了儿时他从树上掉下来,手里还拿着月月要他爬上树去拿的风筝。
为了逗她,他故意躺着一动不动一副摔晕的样子。
月月就这么坐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肉乎乎的小手扯着他的脸,把他的脸几乎都扯得五官移位。
最后更是鞋都跑掉了,都不知摔了多少次进泥坑,才拉着大人来救他。
后来,他为了赔罪,买了一大袋的大白兔奶糖等在卧室门口。
帮月月洗澡的阿姨开门拿衣服时,他偷偷透过门缝,瞅到了在小小浴盆里洗澡的月月。
热气升腾间,他的月月就像个一个白白净净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端坐在盆里,欢快地玩着水,水花溅到她稚嫩的脸庞上,可爱得他心都化了。
那是他的小小未婚妻啊!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等着她长大,等着娶她回家。
可是,他的月月不见了!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在呼唤她,梦里一点点描摹她长大后的样子。
每个清晨,他都跪在供奉的佛像在祈求。
他愿意用自己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乃至剩下的寿命,也要换月月好好地活着。
他宁愿自己烂掉,也祈求上苍保佑他的月月生活在甜蜜幸福里,无灾无难。
白擎丰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水。
忽地一道强光刺进眼帘。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张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你是谁?”
白擎丰警惕地看着眼前光着膀子的精壮男人,眼底满是警惕。
直到他目光落在身上披着的军绿色大衣时才松了口气。
“你刚才心脏骤停,还好救过来了。”
宋时轩折了些枯枝,从白擎丰衣兜里掏了个打火机出来点燃。
火舌噼里啪啦响起时,冻僵的两人四肢才稍稍有些缓和。
山洞外面早已大雪纷飞,寸步难行。
飞机坠毁后,他带着白擎丰因为重力过大,他在快着地的两三秒前才将降落伞打开。
要不是山谷底下有积雪,估计只会伤得更重。
他一时半会没找到一起坠崖的战友,所以只能带着白擎丰在山洞里躲避风雪。
宋时轩唇色惨白,却依旧手脚麻利地将枯枝一根根折断,摆放成一个金字塔状将火堆越燃越旺。
白擎丰目光向后,瞅到他背上一处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禁心底一惊。
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絮絮叨叨地同他唠起嗑来。
“同志,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山谷里吗?”
见他没应声,白擎丰反而继续自说自话起来。
“我未婚妻小时候曾说过,她看的连环画里有一种鸟,叫红嘴相思鸟,一生一世一双鸟。它们自由翱翔,永生相伴。我听人说,这里有这种鸟,所以特地过来看,想拍下那种鸟,等找到她时再将照片给她看……”
宋时轩听着男人的碎碎念,不由心脏一阵抽疼,随口问他,“你未婚妻不见了吗?”
“嗯……”
白擎丰唇角扯出一抹苦笑,“我找了她十五年。”
宋时轩一怔。
苦涩在心间弥漫。
他找了孟抒悦一年半,可眼前的男人却整整找了心爱之人整整十五年。
宋时轩回眸望向他,眼底满是同病相怜的哀痛。
“那要是你找到她之后,发现她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你还会执着要跟你未婚妻在一起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白擎丰唇角噙着抹混不吝的痞笑,眼底满是傲然的笃定,“我都找了她十五年,怎么会在找到她后放弃呢?”
“即便她到时候已经结婚生子,我也会用尽手段将她抢过来据为己有!”
宋时轩折树枝的手顿住,回头盯着白擎丰眼底满是震惊。
“那如果你心上人的丈夫是你的亲人呢?你也不择手段得到她吗?”
白擎丰闻言笑得愈发大声起来,笑得最后自己都咳嗽起来。
他咳着咳着,眼神却愈发坚定起来,“我想得到的,只要我够强大,即便天王老子来了,我都要将人抢到手!”
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宋时轩却好像听到心底有什么破土而出的声音。
一种压抑的痛苦,似在这一刻得到宣泄释放的出口。
他好像找到了那把破除黑暗的斧头,破除枷锁,一路指引着他冲出层层禁锢。
屋外的雪花随着风纷纷扬扬洒入山洞,也将外头呼唤两人的声音吹了进来。
宋时轩眼睛一亮,光着膀子冲出了山洞,在雪地里飞奔。
他的靴子早在摔下时被石头划破,冰冷的雪水灌进鞋里,他的身体却是血液沸腾,整个人如获新生!
“我在这!在这!”
宋时轩挥动着手,朝不远处的搜救人员呼喊着,眼底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渴望。
一如缠绕在他心间多日的郁闷被解开,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看着从远处跑来的一抹抹军绿色身影,他第一眼就瞥见了跑在最前头的沈靳萧。
沈靳萧高大的身形逐渐逼近,在他眼前站定。
以往,他对这个舅舅敬畏,不敢直视。
如今,隔着风雪,他昂着头看向他再无畏惧,眼底满是汹涌的掠夺。
他想要的,也一定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