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草从外头回来,就见父母、哥嫂几人在堂屋里,个个脸色不好,气氛很不对。
“都咋了?”
她天麻麻亮就起来,去了十几里外的一个庙里烧香,离婚了,她想为未来的生活祈福,并且,她还抽到了上上签呢。
结果,喜滋滋的回来,一见大家脸色不好就没说了。
夏老太一见闺女,就撇着鼻涕抹起眼泪来。
“春草啊,你妈我是老了,遭人嫌了,一个个都来说我的不是。”
“妈,你可得讲理,这事儿也不是我们挑起的。”张月娥决心不惯着这老婆子了,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旧社会婆婆拿捏磋磨儿媳那一套了。
于是,她竹筒倒豆子似的,麻利的就将今早发生的事一股脑全告诉了下春草。
原本,夏晓禾是答应他们一家三口进城的。
被老头子老太太一闹,他们两口子就主动留在家里,想着儿子能进城当个司机也就满足了。
谁料,老太太都已经答应的好好的,当着夏晓禾的面,非要再多个嘴逞个威,这下好了,连生能不能进城也两说了。
张月娥心里那个气啊。
要是这次儿子进不了城,她就分家,从此跟这俩老货分开过。
夏春草一听这事,顿时气的就吼起来。
“妈,你干啥子非要惹晓禾呀?她对咱家还不好吗?要不是晓禾,你俩有现在这么风光吗?还有,你欺负大嫂欺负惯了,是吧?晓禾都说带大嫂进城了,你凭啥非要拦着不让啊?又碍着你啥事了?留大嫂在家,你就想让大嫂天天洗衣烧饭的伺候你,是吧?”
“不是,你这丫头,你跟你二嫂说一样的话,你也要气我是不?”夏老太忙又推了夏老头一把,“死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啊,现在我都成了这个家里的罪魁了,这孙女,儿子儿媳,现在连闺女都要跟我嚷嚷了,我......我这把年纪了,我还活个啥劲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爸,你快管管我妈。”夏春草见母亲要撒泼哭闹,也气的嚷起来。
母女俩这一吵一嚷的,夏老头觉得脑仁都疼,喝道,“够了,都给我闭嘴。”
“哼,晓禾现在在哪儿?”夏春草问张月娥。
张月娥道,“应该是去村部了,今天晓禾要在那边登记招工。”
“行,二嫂,那咱过去。”夏春草拉着张月娥就走,“咱们要告诉晓禾,咱们是跟她站一边儿的。”
她现在是发现了,这个家里,她能仰仗的只有晓禾,其他人,包括她亲爹妈那都是靠不住的。
张月娥神色讪讪的,“我都跟晓禾说了,可是,她怕是不信呢。”
她觉得晓禾一定是误会她撺掇老太太使坏的了,今早一直对她态度不冷不热的,淡淡的,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夏大海同意,“行,春草,月娥,咱找晓禾去,咱得跟她说清楚,咱跟她爷奶不是一伙的。”
若搁以往,侄女生气也就生气了,夏大海这个长辈自然不去在意,现在不同了,儿子的前途捏在人家手里呢。
而且,现在夏家的形势显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过去那是老两口当家做主,现在的话,在能吃饱肚子的情况下,自然是自身发展更重要,所以,夏晓禾已然取代了这老两口当家做主的位置。
“大哥,你也去。”夏大海临走前还拍了下大哥夏大江的肩膀。
夏大江蹲墙角那,抹眼泪都抹半天了。
夏大江抬起赤红的眼睛,弱弱的摇头,“晓禾怕是不理我呢。”
今早他又让晓禾失望了,还有周兰。
他跟着起身,却是走到屋角,拿起了锄头想下地去。
“大哥。”夏大海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锄头,给扔屋角了,“现在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下地干活?要是晓禾这气不消,说不定以后都不回这个家了。”
“啊?”夏大江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张月娥也道,“就是,晓禾现在是城里人,致远对她又好,她婆家也啥都依着她,再要是将大嫂和晓花接进城,这家里可就没她惦记的人了,到时候指定就懒的回来了。
她们娘儿几个要是不回来,大哥,我看你就一个人在这乡下孤老一辈子吧。”
“啊?”夏大江这下脸色都惨白了。
夏春草紧跟其后,“大哥,二嫂可没在吓唬你,晓禾那丫头啥样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她啥事都干的出。”
当然了,这话是夸的意思。
夏大海补了一句,“她连改姓的事都能干的出,何况就是不回娘家而已,咱大姐嫁出去那么多年,不也不回来吗?她还没进城,不过就几十里路而已。”
夏大江嘴唇抖了抖,“那,那咋办?”
“咋办你自己看着办吧,咱们走。”夏大海说。
于是,夏大海两口子和夏春草一起往村部去。
夏大江心里有愧,不敢这么去找夏晓禾,就去屋里找周兰。
周兰母女俩才吃好早饭,她端着碗筷正要送去厨房,在门口撞见鬼鬼祟祟不敢进屋的夏大江。
然后,狠狠的朝他脚面上跺了一脚。
夏大江顿时跳脚叫起来。
堂屋这边,夏老太皱眉,“又咋地了?在那鬼叫的。”
“你坐下。”夏老头瞪了她一眼,“啥事都想管,也不瞅瞅现在咱还能管啥?还能管着谁?”
今早之前,哪怕就是昨晚,夏老头仍旧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儿孙们甭管在外做啥,在家里那还是要听他的。
可今早这么一闹,夏老头恍惚间老了十岁,心头油然生出一股英雄末路的悲怆来,“我老了,在这个家里已经是老废物了。”
“老头子,你咋能说这话?”夏老太不喜欢听这话,老头子要老了,她也不能年轻啊。
而且,老头子这样一服老,不就表明这掌家权要交出去吗?
以后老头子不当家,她说话也就没分量了啊。
夏老头轻轻叹了口气,“老婆子,现在时代不同了,年轻人再不像咱们那时候听爹妈的话了,他们啊,翅膀硬了,都想飞了。”
夏老太眼圈顿时就红了,气道,“我看他们敢?他们要是敢不孝顺,我就去找村里,找公社,找法院,总有说理的地方。”
“找啥找?”夏老头白了她一眼,“就没有爹妈要去公社法院告自己孩子的。你放心,我虽老了,这地里的活也还能干的动,我只要不死,就不能让你饿着。
孩子们想走,就让他们走吧,再留啊,就留成仇了!”
夏老太原本心里有气的,可是,夏老头那句‘只要不死,就不能让她饿着’的话,又勾起了她许多过往艰苦却又觉着甜蜜的回忆,她悄悄的抹了泪,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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