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武起身后,阮枫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次我特意换了个新面容,武姨你居然一下就认出来了。”
阮武笑了笑:“主子就是主子啊,无论主子易容成什么样,属下都能认出来。”
“武姨,你武功又精进了点,恭喜。”阮枫说道。
阮武有些紧张起来:“那一箭属下收了些力气,主子您没受伤吧?”
阮枫摆摆手:“没有箭头、没有削尖的箭,不至于。”
阮武松了口气。
这一番话下来,冲淡了些许许久未见的生疏,气氛也热络起来。
阮武直接切入正题:“燕云华一直在请圣师出山。”
“哦?他是如何想的?”
阮武四下看看,压低声音:
“您也知道,燕牧泽拿他没办法,就拿他以前身边的那徒儿似的小童泄愤,那小童死的凄惨。他怎会轻易同意?”
阮枫眼神闪了闪,晦暗不明的眸子看不出来情绪。
思索片刻,阮枫摸着下巴道:
“他最后会同意的。”
说着,阮枫靠近阮武,仅以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话。
……
云雾缭绕的山峦之巅,楼阁飞檐斗拱。
摘星楼虽说隐居,但那些身处高位的人,大致还是知道它位置的。
穿着朴素长袍,头发半扎的少年盘腿坐在屋檐下,随意瞥了眼紧闭门扉的屋子:
“她还挺有毅力。”
摘星楼位于山峦之巅,上来就不是很容易。
门下弟子武功不说,轻功那是个个都好。
否则光是有石阶的半山腰以下,都要爬累死,更别说半山腰以上没有石阶。
少年对面,一个初冬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面色苍白的小少年捏着手中的竹签,有些垂头丧气:
“下签……”
余祁眠一把夺过那竹签,往竹筒里一丢,再从里面拿出一个竹签递过去:
“不急,余哥哥这就为你逆天改命。”
周千岁接过那上上签,嘴唇嗫嚅了会才开口:
“那个,余哥哥,我问的是你今日的运势……”
余祁眠:“……”
余祁眠默默地从周千岁手中扯回那根上上签:“不慌,我自有妙算。”
不远处。
玄明子收回目光:
“自从禁止逆徒用风水相术玄门手段后,他倒是玩起了简单的抽签。”
白菜嘴角不断抽搐:
“那个签桶,大师兄把每一个上上签和上签都做了标记,每天抽一根。”
玄明子:“……”
也是被逆徒玩出了花样。
过了会。
门被打开。
燕云华走了出来,表情平静,看不出来喜怒。
在路过檐下时,脚步顿住,看向余祁眠。
余祁眠丝毫不慌,抬手晃了晃手中的签桶,笑道:
“要来一根吗?”
燕云华脚步一转,走到余祁眠面前,抽出他手里的签:
“这根就不错。”
周千岁身子抖了抖,低下头,悄悄往余祁眠的方向挪动。
这小孩从小就怕她,燕云华也没在意,素白的手捏着手中竹签,看了看上面的“上上签”三字,神情依旧。
余祁眠微微一笑:
“这位客人,执念入骨,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燕云华轻轻一笑,提起裙子,跪坐在蒲团之上,微微仰起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执念?呵……你认为这是束缚吗?可在我看来,它是这无趣世间唯一的指引罢了。所以,我为何不能有执念?”
燕云华伸出手,放在小桌上的烛火旁,垂着眸,感受着火焰的温度。
在她被大火里救出后,很长一段时间内。
她看见火焰就会浑身颤抖,呼吸不畅。
真是的,母妃把他们视为软肋,犹豫不决失了性命。
她怎么能和母妃一样,有一个致命软肋呢?
她把自己关在狭小的密室,墙上、地上摆满燃烧的蜡烛,逼自己去直面恐惧。
燕云华收回手温婉一笑,端庄大气,浅褐色的眸子却直勾勾看着余祁眠:
“我想要的东西,必定会想尽办法得到。若是有人敢阻拦我,我定让他粉身碎骨。
你劝我放下执念?
这不可能!
我会带着这份执念一路走下去,哪怕前方荆棘密布,哪怕身后骂名滚滚。
我,燕云华,也绝不会回头!”
说完。
燕云华猛地站起身,裙摆飞扬,转身大步离开。
等人走远了。
周千岁才小声开口:
“余哥哥,云华姐姐和我君父性格有点像的。”
“其实我也和她差不多,不回头不后悔……我也没想去干涉他人人生……嗨呀,咱们继续抽签玩。”
余祁眠刚拿起签桶,门又被打开。
余祁眠抬头,与身着象牙白长袍,神情冷淡的男子对视上。
对方很快收回目光,朝不远处的玄明子走去,两人一同走远。
周千岁拧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最后没忍住说道:
“我一直觉得纪叔叔有点奇怪哦,他对我没有恶意,会护着我,但从来不会正眼看我,甚至很少和我说话。他每天生活也非常单调……反正说不出来的感觉。”
余祁眠:“……”
你君父那样对人家,人家会拿正眼看你才怪哦。
不过余祁眠没说,他觉得周千岁自己也明白的。
眼见周千岁抿着唇垂下头,余祁眠从签桶里随手抽出一根竹签:
“其实很多时候,是非对错并非绝对的,它会因立场而异。
你君父出身在这个时代,从出生起,所有人就告诉他,他背负着兴复圣朝的重担。
他努力学圣君之道,将此当做毕生信仰。
可后面却发现,教他当一位圣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教导他以仁治国的世家大儒。
不过是想利用他来稳固自身权势。
他们私下里结党营私,为私欲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信仰崩塌,众叛亲离,孤立无援。
他当时一定、一定很崩溃啊。”
说完。
“啪嗒——”
余祁眠将那根签放在周千岁面前,笑道:
“送你的,上上签。”
周千岁瞳孔略微收缩,缓缓伸出手抓住那根签,指腹不断摩挲。
良久。
周千岁沙哑着声音开口:
“谢谢。”
“我曾经不是很理解,君父说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会走到决裂的地步。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云鹤归和周千岁至死都是好朋友,我……比君父幸运一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