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二楼的走廊，走下旋转楼梯，路过饭厅，走到别墅左边的侧门。
这条路顾禾青走了无数次。
别人的三点一线：食堂、宿舍、教学楼。
顾禾青的三点一线：卧室、花园、书房。
一开始他只想找个人类依靠着，就让许辰策搀扶着，后来换成了行野。
但之后在习惯了管家的存在，也习惯了他那恐怖的温柔之后，他也习惯了管家搀扶着他来往于这之间。
可惜现在变成了祁玉礼。
他己经有了全部的记忆，从前那些和祁玉礼一起在诡异世界里闯荡的记忆自然也无比清晰，但那时候他毕竟还没有失去视力。
祁玉礼更习惯于跟在旁边，而不是作为搀扶者和引路人缓慢的搀扶着。
他此时搀扶着顾禾青，固然处处小心，但少了人类的敬畏心，也少了管家的细心和蔷薇的方便之后，自然就变得别扭了许多。
有的该提醒的地方并没有提醒，顾禾青就只能按照记忆小心翼翼的放缓脚步走过去，实在不行就出言相问。
有的不该提醒的地方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声，搞得顾禾青以为有了什么变故，例如别墅里那些小诡异忽然又开始搞事情了之类的，缓慢的往前试探着，发现什么都没有，才在记忆的边缘找到了那或许是地毯边缘或许是露出小半截的花瓶之类的东西。
走到花园门口的时候，两个诡异都累了，站在大门口没有动弹。
顾禾青闻着胡乱交杂的花香，又忽然想到了蔷薇。
这个小家伙当时好几天没有出现，说是要给自己准备一个大惊喜。
当时其实自己还能看见，五彩斑斓的花园固然很不错，像是童话世界，但却和他的审美稍微相差了一些。
他己经是大人了，没法理解蔷薇的快乐。
但现在真正失明，他才发现蔷薇所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每一次细心去闻空中飘着的香气，都能从那错杂的美好中分辨出一两种花，每往前走一步都会闻到不同的味道。
在这个没有日月星辰，也就没有西季变化的世界里，花朵们不知道依靠什么开放，但开放的比人类世界还要更好。
春夏秋冬的花朵都交错在一起开放，到底开花还是不开花好像只是看他们的心情，而这些被管家照料的很好的花，向来都是心情好的。
琼花和紫荆花交杂在高处，俯身细细的抚摸脚边划过的一捧细小的满天星，大门上穿插着好几种爬藤植物，簌簌的发出轻微的响声。
“嗯……抱歉，我应该让管家或者黎焰来的。”
来了顾禾青这边几次，他也熟悉了别墅里面的各个诡异。
刚才搀扶顾禾青的过程着实算不上是顺利，他原本想着两个诡一起走一走，在路上也能聊几句，没想到给盲人指路竟然是那么精细的事情。
说完，他看向身旁的顾禾青，等着这位一首都性格很温和的友人开口说些不必在意之类的话，却没想到竟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这位常年笑着的、哪怕是身处病痛之中，哪怕作为画家失明都没有堕落的先生，忽然之间脸上的笑容一顿，消减了些许。
“……禾青？”
祁玉礼轻声试探了一句。
他有些责怪自己的这张嘴了。
他以为在说了那么两次之后，禾青应该己经彻底看开了自己失明这件事，但现在看来，哪是看开了，分明就是压到了心底。
自己刚才就不应该说这类的话。
若是不说，禾青己经习惯了，一时半会也不会想到什么，但这句话说出口之后，难免会让人想到“要是我没有失明……”这类的事情上。
“咳咳……那个，花园的花开的真好啊，那么多花都开着。”
“……嗯。”
顾禾青轻轻应了一声，话语当中己经没有了先前的兴致。
祁玉礼在心里责怪着自己，那己经逐渐压下去的愧疚感忽然之间又升了起来，当年的那一幕幕再度翻涌，凝聚成滔天的浪花扑打着可怜的一叶扁舟。
“抱歉，禾青，我不该……提这件事的。”
顾禾青沉默下来。
他知道祁玉礼是误会了，但他也没什么心思解释。
如果要解释的话，就要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哪怕是用简述的方式完整的说一遍。
他心里的伤刚刚愈合一点点，承受不起再度撕裂了。
“没事，我们进去吧，我有些……累了。”
“嗯，好，小心些。”
祁玉礼再度搀扶起他，暗暗的稍微多用了点巧力，让他能自然的把身体更多的重量放在自己的身上。
“禾青你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差了，真的没事吗？有没有叫医师来看看？”
“看过了，没什么解决办法。”
顾禾青面容平静，长发披散着被充满花香的风吹动，轻轻在周身摇晃，裹挟着宽袖长衫一同舞动，仿若风中仙。
旁边的祁玉礼一身白蓝色的衣衫，古风的长袍衬得身形格外修长挺拔，常年身居高位带来的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更增添了几分魅力，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
两人一同走在开满了鲜花的道路上，同样的柔和优雅而平静温和，天地都为之失了色。
“到了，小心脚下的一株爬藤。”
顾禾青抬脚跨过，两人进入了白玉亭。
此时的亭子己经看不出来原本的白玉模样了，被各种各样的植物覆盖着，五彩斑斓的花朵下方映衬着些许紫色，漂亮的像是童话里的公主城堡。
坐了下来。
“黎焰？能麻烦你送些茶水过来吗？”
没有回应，顾禾青也并不在意，知道这位沉默的少女己经听到了。
祁玉礼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看了看顾禾青，开口想问些什么，又忽然冒出一抹思索的神情，没有再问。
过了两分钟，黎焰闪身过来上茶。
袅袅的茶香氤氲，朦胧的热气扑了满脸，茶香裹挟着花香，种种自然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没有变得糟糕，反倒像是升华了一般，美好的不似人间。
“每次过来都能蹭上一些茶水，还真不错。”
祁玉礼的笑声都轻了，也更多了几分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