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马车车厢内,闭上眼睛假寐养神,车厢内的山茶花香让她觉得熟悉,心跳平缓,脑子也很灵清,她开始思考接下去的事。
今日已廿九,离三月三的游园会不过两日。
她还未想到合适的办法。
张衍清让她找一个人,找的人却不明说。
要么是尚在调查,要么就张衍清还在考量她的能力。
李毓灵比较偏向前者。
张衍清在调查一件什么事,且线索已经指向了游园会。
刑部所关是可大可小,但张衍清插手的事,必然不小。
她眼睛若好,有四成把握,如今心里有些戚戚然,只有两成。
这一次三月三举办的游园会挨着皇家园林,从皇家园林那儿取水,移花又栽木,李毓灵只听孔夏瑶提过一嘴。
孔夏瑶几乎摸清了春日宴大概会有什么,除了三月三的游园会,还有驴鞠赛,公主县主的生辰宴。
她兴致勃勃跟李毓灵说,就是希望勾起李毓灵的兴趣,在她眼里,李毓灵是个性子温和又好脾气的人,喜欢的东西应是琴棋书画窝在闺房里的这类活动,但春日里的活动主基调虽也是以诗书谈天会面为主,但也是气氛热闹一类的。
孔夏瑶怕李毓灵对这类活动不适应,于是绞尽脑汁将这些讲得绘声绘色,她看见李毓灵有些好奇的目光,便知道她这堂姐是心动了。
李毓灵思绪又转回来,继续将注意力放到游园会上。
游园会比王家女生辰宴邀请的范围更大更广,除了官员家眷外,还有寒门学子,民间喜欢诗书的人。
这大概是唯一一次,平民有机会可以踏入这样的地方,远远地瞧上本该远在天边的贵人们。
这样的游园会名声远扬,实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另一种方式的约束,通过让他们观望在心里知道自己与贵人之间真正的差距,从而产生更加深刻的敬畏与恐惧。
两块地方与一条小溪流相隔,一侧别出心裁,一侧雅致简单,相隔不过十几丈,却是天堑般的隔阂。
若是张衍清想找的人在另一侧,那李毓灵又该以什么样的说辞去往桥的对面?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觉得这事有些难,不知何人,不知何事,光靠一个令牌…
李毓灵眼前一闪,突然想到什么。
外边的声音比方才还要响亮,应是吉时将近,新娘子要出阁了。
李、蒋两家距离虽近,但仍得按照规矩走上四大街。
四大街是有福之街,成亲之人多要走上一遍。
若是家底更盛,更看重新妇,那么会再加上八小巷。
四大街八小巷,绕上三遍,再迎着吉时将轿子停于夫家府门前,顶着福气进入夫家。
敲锣打鼓的声音一响起来,李毓灵就听到有人在外头敲马车外壁。
李毓灵掀起帘子,垂眸看去。
就听见蔻枝的声音模模糊糊的,被掩盖在锣鼓声下。
热闹如洪水一般涌来。
李毓灵下了马车。
蔻枝瞧她这动作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人已经过去伸出手扶李毓灵。
等把李毓灵扶下车子,蔻枝才凑到李毓灵耳边又缓缓道出。
“一梳梳到尾,夫妻恩爱不生灾;二梳梳到尾,比翼双飞到九十;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到百年。”
蔻枝从李家进去时,一路畅通无阻。
门房处的人没变,她认识,是那个以往瞧见她会脸红的,对方也瞧见了蔻枝,眼前一亮,可惜他还得为来宾牵马,只能将目光短暂地放到蔻枝身上。
蔻枝瞧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挪开,她开始还怕门房换了人不让她进,现在看来并不艰难。
进了门,更是如鱼得水。
蔻枝从门口走到李苏秀所在的院子早已走了千万遍,几乎是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外头看着热闹,可等走到里面来,却有些略显冷清的感觉。
或许是李家如今只剩了李苏秀一人,且还有两人刚办了白事,并不适合大操大办。
蔻枝手里拿着一个匣子,步履匆匆地进门去。
放在从前,被瞧见定是要被李苏秀骂的,可过去的日子早就过去,如今的蔻枝虽步履匆匆但瞧着是十分有礼数。
她长大了。
当李苏秀瞧见蔻枝进来时,脑中闪过这一短暂的想法。
红衣红妆的李苏秀头发刚被喜婆梳好挽好头发。
她的妆容红艳端庄,与从前蔻枝见到她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像。
像是换了一个人。
蔻枝慢慢走近。
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可笑。
要嫁为人妇了,怎还可能与从前一样?
李苏秀下意识将目光往蔻枝身后看了眼。
没瞧见人。
心里还没有来得及升起什么情绪,她就已经开口说话:“你们先下去吧。”
“可是…”
喜婆欲言又止,待会儿坏了吉时怎么办?少了的赏钱谁来给呢?
李苏秀从妆奁中取出一袋银钱,递给喜婆,语笑盈盈地望着她。
喜婆提前拿了钱喜笑颜开,又说了两句吉利话,笑着招手带着其余婢女出去了。
一时间房间内就只剩了李苏秀与蔻枝两个人。
李苏秀的头上还没有戴翟冠,与艳丽的妆容放在一起有些变扭,她看着蔻枝,目光很轻易就注意到了蔻枝手上拿着的匣子,她勾起唇角,略微讽刺道:
“怎么就你一人?她呢?”
蔻枝不说话,只道:“这是姑娘的添妆。”
李苏秀听到这“添妆”二字眼睫一颤,她压抑住心中的酸涩,看着蔻枝将那匣子奉到她跟前。
李苏秀这次没有对着蔻枝摆架子,她拿起那匣子,就打了开来。
入目是一根金灿灿的簪子,她拿起来,沉甸甸的,李苏秀的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这些日子她总是哭,想爹,想娘,也想…夜娘。
李苏秀夜里躺在床上,侧过躬起身,眼泪就滑落到枕巾上。
数几夜的无梦,短眠后迎来的黑暗,都让她觉得寂寞与空虚。
难过如一头恐怖的野兽将她吞没。
此刻那头野兽被一道金灿灿的光给吓退,光落到她的手上,李苏秀垂眸一看,是一根金簪子。
这是她眼下最需要的,来自“亲情”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