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梦一愣,下意识回头,猝不及防对上庄生的眼眸。
从小到大,好像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她回头,就总能看到他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和她相视一笑。
她以为这是兄妹之间的默契使然。
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回头,他还在,却再也没有那样的默契。
他总是埋头忙碌,那时的他也的确需要忙碌。
他要忙着准备毕业论文,要备战司法考试,还要进律所实习。
后来实习转正,拿到律师执照,又一步步成为律所合伙人,他变得更忙了。
她时常看到他跟人通电话,或者开视频会议,几个小时不带停。
也常常后半夜起来,还看到他房里亮着灯。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听从父母的建议,在律所附近租房,仍旧雷打不动的来回奔波。
妈妈起先还叹气,说他要是找个女朋友就好了。
于是,在他偶尔不那么忙,能悠闲地捧一杯茶,或翻一本她的画册时,她也会笑嘻嘻调侃,让他赶紧趁着休息出去交个朋友约个会。
豆豆都会打酱油了!
而他身为老大,却还单着,七大姑八大姨逮着就要催。
不再和她有默契的庄生却在这时深深看她一眼,然后笑着摇摇头,说不急,再等等。
等什么,庄晓梦不知道。
甚至莫名不敢看他,也就没好意思继续问。
到此刻,他们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默契。
她望着庄生深邃的,仿佛藏着千言万语的眸子,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迷糊了。
庄生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长手臂:“喝点柠檬水吧,能让嗓子舒服点。”
庄晓梦怔怔接过,柠檬水触手微凉。
她不禁又看了眼庄生。
他额角汗湿,外套脱了搭在手臂上,一丝不苟的领带也扯了,胸膛起伏微微有些急促。
显然,在她和林岁通视频的间隙里,他快步跑着去帮她买了这杯水。
只因她嗓子哭哑了。
一瞬间,她突然想到,庄生几乎寸步不离的陪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那时她五六岁,到了记事又懵懵懂懂的年纪。
几个亲戚家的小孩,趁着庄家人不在,欺负她、笑她是没爸没妈的野孩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还觉得这些小孩好笨。
她明明有爸爸妈妈,只是她的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
她天真地以为他们还会回来,所以她跑去问庄生,到底还要等几个五天,她的爸爸妈妈才会回来。
庄生却没回答,只牵着她一家家上门,要那些小孩跟她道歉。
要是不肯,就当着大人的面,用武力逼迫。
大人纷纷指责,并叫来庄家父母告状,庄生梗着脖子,拒不认错。
她生怕庄生挨打,就巴拉巴拉一顿说。
说得庄家父母沉默了,说得亲戚们尴尬了,又反过来对他们赔笑,说小孩不懂事。
庄母也不惯着:“小孩不懂事也是大人教的,你们要不会教就扔了,省得带出来丢人现眼!”
然后抱着她回家,耐心地跟她说了好久好久。
她才终于明白,爸爸妈妈不在了,她要做庄家的小孩了。
她是喜欢庄家的,也喜欢庄生和温柔漂亮的庄妈妈,可她更想要自己的爸爸妈妈。
她哭着跑出去,要去找他们。
庄生追出来,没有拉她回去,而是又牵着她,带她走在夜幕沉沉的街道上,带她去找她的家。
她走不动了,他就背着她,一步步把她背回到她记忆中的小房子。
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她没有家了。
那一天的最后,是始终跟在他们身后的庄家父母将他们抱了回去。
她又有家了。
尽管总有人爱说闲话,但是幸好,她有庄生护着她。
再后来,她开始频繁做梦,她决定出去寻找。
爸妈不理解,二哥笑她傻。
只有庄生,只要她想去,他就陪她一起找。
即使要去和梦中地理环境相似的外省,他也会提前安排好一切,陪她飞往各地。
然而渐渐的,他开始委婉地拒绝她。
他不想再帮她了。
她知道他忙,便也懂事得不再打扰。
作为大哥,庄生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
往后的路,她该自己走。
她是这样以为的。
可如今再回想种种,她恍然发现,庄生对她,貌似有点过于偏爱了……
“你丫到底是不是男人?敢不敢再怂点儿?!”
两人相顾无言时,场外观众鹿湘急了。
磨磨唧唧的,耽误她嗑糖。
主要就在刚刚,她和斯星燃打了个赌,赌这俩是不是真的。
输的那个得对着林岁大喊三声妈。
莫名其妙要多个闺女或儿子的林岁:“???”
玩这么花?
那她可得配合点。
林岁想着,径直道:“其实你大哥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知道,你要找的赵杨在哪儿。”
还没从鹿湘的暴躁声里回过神的庄晓梦,又被这一句惊得睁大了眼。
“为,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她?
庄生紧攥着手,久久无言。
他不知该怎么说,更不知该从哪里说。
他闭了闭眼,最终,深吸口气道:“因为我喜欢你。”
当这句话冲口而出,他紧绷的身体蓦然一松。
再睁眼时,他眼底的情意再难藏匿,深深凝视着庄晓梦:“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再帮你找他。”
也因为喜欢,他不敢再多看她。
他怕他卑鄙的心思会被发现。
庄晓梦心头猛跳,整个呆在原地。
好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开口:“可,可是,我们是兄妹……”
她也一直都当他是大哥,还一度为自己能有这样的哥哥感到骄傲与自豪。
“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庄生点头,“也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庄晓梦又懵了:“什,什么意思?”
“半年前,我给你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学区房,只写了你的名字,就顺便把你的户口迁出来给你单独立户。”
再有他出具的自愿赠与说明,这套房就完完全全只属于庄晓梦一个人。
庄生语气平淡得不像是送了套房,而是买了根葱:“不过你放心,收养关系还没解除,只等你点头。”
不愿意也没事,就当是给她准备的嫁妆。
庄晓梦脑瓜子嗡嗡的,彻底失去思考能力:“爸、爸妈知道吗?”
“知道。”庄生又看她一眼,“包括我喜欢你这件事,他们都知道。”
庄晓梦呆呆的,愣了半天,忽然哇一下,哭得好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