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恶禅 作品

第五十一章 阴险毒辣绝户计

    历城城头之上,原本的沂州通判,此时的济南府通判刘芬已经削瘦了不少,他遥遥看着呼延南仙麾下甲骑远去所留下的烟尘,狠狠的捶了一下墙头。

    “邓禹那厮呢!让他给老子滚过来!”刘芬没有想到如此稳妥的计策,却最终以这种方式落下帷幕,不由得愤恨异常。

    须知道这套手段原本是给来犯大军以重创的,现在围杀几百甲骑已经大材小用了,可谁知道这几百甲骑也没有围杀成功,竟让他们全须全尾的逃出去了。

    合着又是遮掩兵马,又是拉拢人心,折腾了几个月,到最后竟然全都是无用功吗?

    石冲却坐在藤椅上,脸上并没有任何恼怒之色,只是淡淡笑着说道:“刘通判,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究竟出了何等状况?你也莫要怪邓禹,他如今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咱们了,此时惩戒,不止无用,还会动摇人心,且稍作忍耐吧。”

    刘芬闻言,脸色更加难看,颇有恼羞成怒之态。

    与传闻中的怯懦无能不同,这番局面可以说是石冲独自做下的,刘芬是前两个月刚刚抵达,相当于来摘桃子的。

    摘桃子摘成了这副德行,也不怪他羞恼了。

    不过很快,更加羞恼之人登上了城头,他摘下头盔,露出满头花白头发后,竟然先对石冲躬身告罪。

    这下子石冲也不淡定了,立即从藤椅上窜了起来,上前扶住了这名老将。

    原因无他,因为这名老将的大名唤作仆散浑坦,他的弟弟就是仆散师恭。

    仆散浑坦是完颜兀术的亲卫出身,属于根正苗红,久经考验的金国封建主义战士。

    这厮做过最有名的一件事就是在岳飞第四次北伐时,率六十多骑兵,在河南府击败了岳飞后勤辎重队七百人。并且在《金史》上狠狠记了一笔。

    这件事表面一看确实是有些无足轻重,但实际上,那时候岳飞已经在郾城歼灭了金国的主力,完颜兀术望风而逃,就连韩常这种幽燕大族兼完颜兀术的心腹都已经丧志丧胆,宣称岳飞到了之后就要投降。

    可以说整个河南地的金军都是见到岳字大旗就会自行崩溃的状态。

    在如此局面中,仆散浑坦敢率数十骑去骚扰岳家军的粮道,已经算是胆大心细,报效国家不惜身了。

    面对这种资历老将,即便石冲是完颜雍的心腹,终究不敢怠慢。

    “老将军真是折煞我了。”石冲毕竟是个文人,一时间竟然拉不住仆散浑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躬身告罪。

    仆散浑坦叹了一口气:“石太守此番谋划甚是精彩,却因为老朽无能而功亏一篑……唉……老朽当上书陛下请罪。”

    与历史上不同,此时的仆散浑坦日子也不好过。

    在真正历史上,因为完颜亮将仆散师恭处死,仆散浑坦也受到了牵连,所以当完颜亮身死瓜洲渡的时候,仆散浑坦没有任何卡顿,就直接投入了完颜雍的怀抱。

    然而如今,由于蝴蝶效应,纥石烈良弼被派遣到辽东稳定局势,原本应当被处死的仆散师恭被完颜亮废物利用,派遣到辽东听从纥石烈良弼的调遣。

    等到完颜雍继位之后,仆散师恭的形势也尴尬了。

    之前这厮可没少帮着完颜亮迫害宗室,但他又实实在在的有平定契丹的功劳,以至于完颜雍都不知道怎么收拾他,也就将仆散师恭派往曷苏馆路,眼不见为净。

    亲弟弟如此,仆散浑坦这名兄长同样十分尴尬。

    而更尴尬的还是仆散部族长仆散忠义归属了完颜亮。

    这也就导致了仆散部所有人在东金的处境都有些为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猜忌的大帽子扣下来。

    也因此,仆散浑坦即便面对石冲这个小辈,也要执礼甚恭。

    然而石冲听到仆散浑坦的说辞,却差点没有跳起来。

    他搞阴谋诡计还有些在行,可现在已经到了刀口见血的程度了,哪里能顶得上去?

    “老将军可千万说这话。”石冲急吼吼的说道:“计谋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哪里能靠阴谋诡计一战定乾坤的?话本中诸葛武侯火烧博望坡之类都是之言,当不得真,真正厮杀时,还得靠关张武勇。老将军此时已经是济南府尹了,要肩负国家重担,万万莫要说这话了。”

    开玩笑,石冲马上就要脱离苦海,回上京安乐窝了,这要是仆散浑坦撂挑子不干,他还得在济南府待着。兵凶战危,到时候被凶神恶煞般的山东义军砍了脑袋冤不冤啊!

    仆散浑坦闻言也是暗自舒了一口气。

    他也害怕石冲向完颜雍进谗言。

    虽然仆散浑坦已经六十二岁,但年过六旬正是该闯荡的年纪,他依旧维持着建功立业的心态。他的处境本来就已经十分尴尬了,原本就指望着在济南府做出些事情来翻身的,谁成想开门红就打成这个样子?

    “如此局面,老将军可还有什么说法?”刘芬见二人已经谈妥,立即上前说道:“武成军叛将都已经来了,那刘贼主力肯定也不远。”

    仆散浑坦重重点头,花白的胡子也随之飘扬:“有的,而且不只是一个说法,只是担心两位不同意。”

    “还请老将军说来。”

    “这次左相让咱们坚守历城至十二月十五日,给他歼灭天平贼的时间。而我军只有老朽带来的一千正军与三千镇防军,想要撑过四十日,这是远远不够的。”

    石冲点头,却又莫名有些不耐:“老将军,你有话可以直说,只要是不逾矩的,我立即就去做。”

    “爽快!”仆散浑坦心中知道这是石冲归心似箭,立即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些豪强大户挑几个堪用的,做重一些的许诺。除了益都府,山东东路都可以许出去。”

    石冲点头:“此事易尔。”

    那些豪强原本就已经被拉拢的差不多了,今日一番乱战之后更是站稳了立场,或者说把路走绝,只能跟金国一条路走到黑了,这时候再以州县之地作许诺,不怕这些豪强不拼命。

    “有上一万兵马,老朽就能将历城守卫妥当,到时候就算刘贼有十万大军,我也有把握拖延上四十天。”

    刘芬缓缓点头,心中也是暗自舒了一口气。

    他对纥石烈良弼十分信服,知道这位左相说一不二,说四十天后解决掉天平军,就一定能做到。

    “但这还不够。”仆散浑坦继续说道,随后指向了城外庞大的流民营地:“还请刘通判组织人手,将这些流民全都驱逐向东,那刘大郎不是号称爱民如子吗?老夫倒要看看他想要如何处置这些流民!”

    刘芬与石冲对视一眼,心中暗自叹了一声,这老匹夫真是好毒的计策。

    刘淮执政基础是什么?

    正是那十六字纲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说白了,刘淮是打着拯救北地汉人的旗号大肆扩张的。

    他如果不管这些流民,那就相当于自己动摇根基;若是分心安置这些流民,就肯定会耗费时间,军粮,乃至于得分兵来维持秩序。

    反正这些流民也不要钱,哪怕能拖延一日也好。

    见到仆散浑坦没有其余吩咐,刘芬与石冲立即去着手做事的了。

    与刘芬这个实心眼不同,石冲可就着急多了。

    他来到济南府之后着重搜集了魏胜、刘淮这对父子的情报,他知道刘芬要干的事情有多么犯忌讳,因此石冲根本就不想掺和,只想着将拉拢的豪强敷衍过去,让他们帮助仆散浑坦守城之后,赶紧脱身回辽东。

    “邓禹那厮呢?”石冲带着亲兵来到城门口,绕过了那些正在往城中走的正军士卒,拉着那些狼狈不堪的豪强私兵问道:“你们谁是邓家庄的人?”

    扯着嗓子喊了良久,终于有一名亲兵带着几人快步走来:“官人,这几人就是邓家庄的……”

    亲兵话声刚落,一名私兵就跪倒在地,鼻涕眼泪同时哭了出来:“官人!救一救我家庄主吧!他被忠义贼捉走了!”

    石冲听完之后,心中更加烦躁。

    他原本还想要用今日之事拿捏一下邓禹,让他带着庄户拼命守城,此时听闻这厮已经被捉走了,瞬间对邓家庄兴趣全无。

    “尤彪尤二郎何在?”石冲不再搭理依旧在哭嚎的邓家庄庄户,大声说道:“尤彪,听见声音就滚出来!”

    很快,一名披头散发,幞头都不知道丢到哪里的大汉快步走出,跪地叩首:“尤彪在此!”

    石冲直接将一块令牌扔到尤彪身前:“之前你只是有实,现在你也有名了,速去吞了邓家庄,之后再到仆散太守身前听令。”

    邓家庄庄户停止了哭嚎,呆愣的看着尤彪手边的令牌,随后大声说道:“官人不可啊!不可啊!俺们邓家庄为了大金……”

    话声刚落,这名庄户脖子就已经被扼住,说不出话来。

    “嘎巴”一声,尤彪轻易将那名庄户的脖子掰断,随后再次跪倒,拾起腰牌大声说道:“谢官人知遇之恩!俺愿效犬马之劳!”

    石冲看着自己新选出来的济南府豪强领袖,满意点头,随后连一句勉励之语也不说,就已经转身离去了。

    而此时的城外,军兵已经汇聚起来,用刀枪来逼迫流民离开暂时可以安脚的窝棚,顶着寒风向东而去。

    哭嚎声瞬间响彻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