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纵生

吴崇夕是绝对站在梦安然这边的,梦安然不喜欢的人,他也没必要客气。

管它什么陆家大少二少的,他一个搞艺术最讨厌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和阿谀奉承,圈子不一样压根不怕得罪人。

再说,他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爱骂谁骂谁!

陆逸冷笑,眼底迸发出寒光,“差点忘了,你弟弟梦澄泓也是借了你跟吴老的关系,才成了吴老的徒弟呢。”

这话是对梦安然说的,吴崇夕却先忍不住骂人了:“关你屁事?我徒弟有天赋,我就乐意收,咋了?我收谁当徒弟轮得到你指指点点了?”

“别生气。”梦安然轻抚吴崇夕的后背,生怕他七十多岁的老骨头等会儿气厥过去了。

她似笑非笑地睨向陆逸,道:“陆二少今天火气有点大,还是请陆二少去休息一下吧,别待会儿在我这宴会上气出病来了,我可担待不起。”

闻言,陈靖秒懂,朝陆逸走过去,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陆二少,这边请吧。”

哪儿是把陆逸请去休息,分明是赶他走。

陆逸扯起唇角笑得邪妄,一双狼眸意味深长的盯着梦安然,“陆安然,你挺厉害的。”

梦安然云淡风轻:“我早就不姓陆了。”

陆逸冷哼一声,深知自己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受控,若是再待在这里,怕是真的会忍不住砸了梦安然的生日宴。

不管这场宴会目的为何,今天是她的生日。

那他就……勉强忍忍吧。

陆逸跟着陈靖离开了,冷凝的气氛被梦安然三两句话重新热闹起来。

柳枝勾着梦安然的手臂,压低声音道:“陆逸没毛病吧?你让他走他真走了?这可不像他啊!”

这世上能把陆逸请出去的人,大概只有梦安然了。

要知道,当面陆逸驾车冲进陆倾城的认亲宴,陆忠厉声让他滚出去,依旧拿他没办法。

还是最后大戏落幕了,他才离开的。

如今陆逸竟然就因为梦安然两三句话,心甘情愿地离开了?

梦安然笑而不语,她给陆逸发邀请函,可不是为了让他在这捣乱的。

过后不久,萧寒和秦沐也来了。

跟随秦沐一同到场的,竟然是赵慈筝!

他依旧一身道袍,两袖清风,步履矫健中无处不透露着一种道家人的清高。

“那谁啊?怎么穿个道袍来了?看着像作法的江湖骗子。”

“嘘!不想活了?没看见是秦总带来的吗?”

“诶!另一个是萧寒吧!天才设计师萧寒竟然也来了?!”

梦安然怔在原地,她万万没想到秦沐要去接的人,竟然是赵慈筝。

更没想到,向来对名利场嗤之以鼻的赵慈筝愿意走这一趟。

秦沐走到梦安然身侧,顺其自然地将手搭上她的纤腰,“看我把谁请来了。”

梦安然眸光微闪,上前几步迎接赵老,“师父。”

赵慈筝冷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邀请函都发过来了,我就勉为其难来看看。”

还是那个傲娇的赵老,梦安然心间一暖,展露笑容,转而向众人介绍:“这位是雅堂的赵慈筝老先生,我唯一的师父。”

众人大惊,雅堂?赵老?

他们从没见过赵老,但不可能没听过赵老的名号。

当年赵老下山救灾一战成名,不少人慕名过去请他治病,除非濒死之人或疑难杂症,否则商圈的人鲜少能见到他。

他为人性格古怪,一直待在雅堂里时常闭门谢客。

不爱跟商场之人打交道,说他从医毫无仁心吧,他却又不计报酬地为穷苦人家治病。

如今却来了这种富丽堂皇的商业宴会,而且,竟然是梦安然的师父?!

看见赵慈筝到场,表情最难看的当属陆衡了。

他当年费尽心思将梦安然从雅堂带走,不让她浪费时间去学些无用的东西。

梦安然也是当着他的面,跟赵慈筝断绝师徒关系的。

没想到,私下竟然还有联系!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赵慈筝浑身不自在,尤其是自角落而来的那冷如冰锥的视线。

他扭头看过去,便对上了陆衡那双阴狠的狼眸。

哼,又是这臭小子!

今时不同往日了,小徒弟功成名就,可不会再被陆衡捏在掌心当玩具!

我就要认回自己的小徒弟,管得着吗?!

“你就是小安然的师父啊?”吴崇夕咽下嘴里的蛋挞,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凑了过去,不满道:“我说怎么劝了这丫头这么多次就是不肯拜我为师呢!就因为你啊?!”

赵慈筝撇过去一眼,忍住心里的暗喜,语气却不由得带了些骄傲,“她在医学方面有点天赋,勉强能当我徒弟。”

“嘿!这么勉强把她让给我啊!她可是艺术界不可多得的大才!”吴崇夕叉着腰,一脸不爽。

完全忘了他的宝贝徒弟还在边上站着呢,就开始跟赵慈筝抢别的徒弟了。

赵慈筝不屑地冷哼一声,“那肯定还是医学方面更有天赋的,她十岁就能闻香识药,要不是十二岁那年被带走了,现在肯定已经继承我的衣钵,成为一代名医了。”

“闻香识药算什么?她的雕刻作品十三岁就进市立艺术馆展览了!现在还搁那儿摆着呢!”

吴崇夕就是在那次展览中认识梦安然的。

他的最后一幅封笔之作捐给了艺术馆,开展那天他去看了,在一座雕塑作品前看见了一个小女孩。

木雕是一座伪神像,看似高高在上睥睨众生,却又无处不透着诡异狰狞。

凑近去看才发现,神像是由无数恐怖挣扎的人脸形成,宛如魑魅魍魉集于一身。

雕塑底座上用鲜少有人能看懂的草书题字:神之娱兴,人之炼狱。

作品名叫《纵生》——操纵众生,讽刺意味明显。

艺术是相通的,吴崇夕能感受到雕塑扑面而来的压抑和窒息,更能看懂简短草书所透露出来的情绪宛如深陷泥泞中的人苦苦挣扎。

他只是很好奇,十三岁的女孩在这伫立不走,难道也能参透作品中的意境吗?

“小妹妹,你喜欢这个作品?”他上前去搭话,如果对方真的有艺术天赋,说不定能收回来当徒弟。

女孩转过头,瓷白的小脸扬起恬淡从容的微笑,她的眼神却是充满寒意的。

她说:“缔造者,不一定爱它所缔造之物。”

就像她的父母生她,却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