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亲眼看着她长大,自然了解她的喜好和习惯。
只是最初的她,对于陌生的管家是排斥的。
这好呀,有警惕之心是不错的。
管家一边心中酸楚一边又在心里赞叹,其中的复杂滋味,只有他自已能懂。
刚出现在她面前时,他确实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着如何同他默默窥看了许久的小宝贝打好关系。
奈何俞欢真是警惕他这个突然出现在城堡里的外人,奥古斯格走后,她连去哪里玩都不告诉他,每次都偷偷跑出去。
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真心渐渐浮于水面,俞欢慢慢感觉到他是站在她这边的,于是和他亲近起来。
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起了那样的心思的。
只记得,他出去找她,第一次见到她受了委屈眼尾发红的时候,心脏仿佛是被震了一下,生出无限的怜惜和珍爱来。
他那么那么爱护的宝贝,怎么能在外面叫人欺负了!
让人失去理智的愤怒快要把他淹没。
过人的天资使得他太容易看透事情,也使得他前半截人生总是游离在这世界之外,觉不出什么意思,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然而那一刻心中的震荡,却是结结实实把他拽进了这世俗红尘之中。
他像是看着孩子被欺负了的家长,满脑子怒火,只想着找到那几个惹是生非的小吸血鬼的家长,好好问问他们是怎么教孩子的,他的宝贝都被欺负成这样子了。
哪怕当场把那几只小吸血鬼收拾了一顿,也不能消去他心中的怒火,于是后来他又一个个上门,将此事告知他们的长辈。
格里家族的名声,年轻一辈的可能不够清楚,老一辈的却知道其中威力。
虽然不解他怎么又出来了,还给人当起了管家,但和这家族里的人打好关系,敬畏着点,总是没错的。
卡斯帕教育人的时候,正派极了,一口一个同族之中要友爱和睦,铲除强暴,不能恃强凌弱……
教育的那闯祸的吸血鬼家里的长辈都抬不起头来,跟着丢了人。卡斯帕走后,那群小孩自然少不得被狠狠教训一遍。
可是等到俞欢带着人去打他们的时候,卡斯帕又睁只眼闭只眼不说话了,有时候还会站在边上帮忙望风。
能自已报仇也是好的,不能当那一味地受欺负的软包子,那才委屈呢。
他宁愿是别人家的长辈找到他面前,说俞欢欺负了他们家孩子,也不愿意俞欢被人欺负。
异样的情愫认知,是从那个小卷毛频频出现在俞欢身边时,他才清楚的。
那时他一味的恼火,看那小卷毛不顺眼,堵心的厉害。
但是小卷毛再没敢干那样的事,总是远远的红着脸看着她。俞欢有时候注意到了,就会把他叫过去,欺负一下。
可是他之后还来。
卡斯帕真觉得他的存在碍眼,可等到休息的时候,精神放松,他又想,他是站在什么身份上琢磨这事呢。
明明她都没有不觉得那小卷毛有多讨厌,他却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能毫不在意的看明显对她有别的心思的小卷毛,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她身边。
那他为什么有这么强的独占欲呢?他内心的想法在夜以继日的陪伴里逐渐清晰。
想要克制,然而情却像出闸的洪水,怎么也克制不住。原本就喜爱她,现在更是无法抗拒。
会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会不自觉揽下她的所有……
会在夜梦里梦见她,会将碰过她的手套脱下来放到鼻尖轻嗅……
越来越过分,却不敢透露丝毫。
这样已经很好了,他对自已说。能够这样近距离的待在她身边,能够贴身照顾她,还想要干什么?想吓到她吗?
他每晚都会告诫自已,以平息那难以安分的心思。
无数个日夜的自我约束,被她咬了一下就彻底失控,久久不能平静。
正当他想狠心扼制住自已的想法时,她却阴差阳错的,因为那黑蔷薇缠上了他。
怎么能忍得住呢。
怎么都忍不住。
于是那一夜便格外的难以控制。
他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一步,但真发生了,他又快活的不得了。
怎么没早点想到还能这样呢。
格里家族的财产都埋在宝库里,那些原本要被岁月埋葬的宝贝,又让卡斯帕挖出来重见天日了。
旧时就称得上顶奢的家族,积累的财富那是相当的丰厚,哪怕现在拿出一件,也是令人趋之若鹜的宝贝。
这条金珍珠项链光泽不错,要留给欢欢;这颗宝石质地好,颜色纯,内里又透,都拿给欢欢;这条蓝宝石手串好看,一定很适合她……
格里家族的地产也有不少,虽有部分古老的因为近些年没有管理,已经流转到他人之手,但大部分仍然在格里家族名下,都被卡斯帕重新收了回来。
除了这些,还有格里家族庄园里的生意,主人都选择了沉睡,但庄园里还有兢兢业业的管家,替他们管着庄园里的事务。
这么多年下来,又积累了一笔不少的财富。
卡斯帕对做生意起了兴趣。
奥古斯格不是吃白饭的,他家底不厚实点,他觉得奥古斯格不会轻易同意他和俞欢有这样的关系。
于是那些本已经看透人生,打算在棺材板里一睡千年的长辈们,又被他一个个敲着墓碑叫出来了。
长辈们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乍然见到将他们叫醒的卡斯帕还有些惊讶,毕竟他们印象里这孩子是最懒得活的那一个,如今突然醒来,又将他们都叫醒,莫不是家族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可是他们都选择了沉睡,几乎是抛弃了自已的人生,又有什么事算得上大事呢。
还是说,这孩子睡着睡着,棺材叫人挖了,所以来找他们?
长辈们心中想法不一,各自疑惑的看着卡斯帕。
而后见他淡着一张脸,没什么情绪的让他们干点活,给他弄点彩礼再睡。
???
听听,这像话吗?
把祖宗从坟里扒出来,给他弄彩礼?
长辈们无语半晌,才终于抓住重点。
彩礼?!
什么意思?说好的大家一起睡,结果他睡了一半又爬出来过日子去了,还给自已找了个夫人?
长辈们气的吹胡子瞪眼,却又拿他们这唯一的小辈没有办法,说他他也不听,打他也打不着。
最后都跑到城堡里,远远的看了看俞欢,见那是个比卡斯帕可爱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女孩,一个个的又敲着拐杖干活去了。
这一干,就停不下来了。
彩礼钱,少了那肯定不行,对方家长不同意了怎么办。
虽然说卡斯帕这小子惹他们生气,可小两口在一块,给他们准备的钱多点总是没坏处的。
女孩总得戴贵重的首饰,穿漂亮的裙子吧。这都没有的话,人家不愿意跟卡斯帕好了怎么办,坏了这事,等若干年后,卡斯帕又将他们从坟墓里拽出来,怎么办……
小辈新婚,那得有新的城堡。
建城堡也要钱啊。
偌大的城堡,家具啊,花草啊,不需要钱么?也不能让他们两个亲自去干这些活吧,那总得多养几个血仆,血仆也得吃穿,那就得再多赚点。
还有,还有,万一,万一他们两个再生下来个小的,那不也得要用钱吗……
于是生意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俨然是比早期的格里家族更壮大了,却还是没够。
人嘛,活着其实就是个念想,有了念想,才有牵挂的人,想做的事,才总是放心不下,才会觉得这生命短暂不够用。
于是,阴差阳错之下,格里家族因为感情上有了进展的小辈,又重新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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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格醒的比卡斯帕预料的还要早,他在这一年的年末就醒来了。
那一日,血族正好下了雪。雪花纷飞着,给古朴城堡的尖顶盖了一层薄被。后花园里的蔷薇上也盛了一层雪,晶莹剔透,异常好看。
血仆们井然有序的收拾着城堡里的事务,俞欢坐在离壁炉不远不近的地毯上看故事书。
吸血鬼本来不怕冷的,但是她觉得烤火有意思,于是就点起了壁炉。
卡斯帕一边听着她讲故事,一边烘烤着她想吃的红薯。
高窗上的蝙蝠忽然飞了起来,在城堡外盘旋,仿佛迎接什么重要的人似的。
仿佛有那神奇的心灵感应一般,俞欢丢了手上的故事书,飞快从地毯上爬起来,连踩雪的靴子都没穿好,歪歪扭扭的就跑过去拉开了门。
卡斯帕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去。
城堡的拱门下,一道高大的身影正不急不缓的走过来。
“父亲!”她像只鸟雀似的迫不及待的扑过去。
奥古斯格低头抱住她,抱了几秒后就松开了,牵着她快步往里走,道:“外面有风,吹得你难受。”
“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好久才能回来。你是不是因为想我了,才这么快回来的?”她理直气壮的撒娇卖乖。
“是。”奥古斯格答的没有任何隐瞒。
俞欢就得意了,步子都变得轻盈快活了。
父女俩好久没见,坐在一块说了好多话。他们说话的时候,卡斯帕就做着自已的事情,静静听着。
烤好的红薯递过去,奥古斯格接过来,放了会,剥了皮又给俞欢吃。
卡斯帕烤完红薯又烤蜂蜜南瓜,烤完蜂蜜南瓜又烤鱼虾,烤得城堡里到处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于是冬日里也不让人觉得那么寒凉了。
卡斯帕还用红酒和水果煮了所有人都能喝的血浆,鲜红的液体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既有水果独特的芳香,红酒的口感,还有血浆的鲜甜。
因为好久没见,俞欢在楼下和奥古斯格腻歪了好一会,一直拖到她不得不睡觉的时间,才起身上楼去。
“晚安。”奥古斯格像她小时候一样,遵守着两个人之间互道晚安的仪式。
“晚安。”俞欢也说。
她原本是很开心的,可是走到楼梯旁边,又停住了脚步。
卡斯帕和奥古斯格都注视着她的背影,自然也都发现了她这点小异常。
奥古斯格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她小声说:“其实一点也不快,我还是觉得你离开了好久。”
胸口猛然一窒,细细密密的疼痛在心脏的位置泛开。
她跑上楼去了。
“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拥有着一些吸血鬼无法拥有的特质。”奥古斯格静静的看着没有人影的楼梯开口道。
“什么?”卡斯帕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于是搭话。
“她比纯正的小吸血鬼难养的多,她很脆弱,寿命没有那么长,抵抗力也不强,轻微的磕碰就会使她受伤。”
“她又很敏感,东西丢了要伤心,宠物失去生命会哭泣,就算是正常的离别,她也会难过。”
“可她的心思又很细腻,你不说话她都知道你是高兴还是悲伤……看着她长大,我好像重新活了一遍。”
奥古斯格深吸了一口气,停顿在了那里,仿佛不是很能继续说下去一样。
他顿了一会,还是坚持说完了,“她很好,是我的宝贝,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奥古斯格终于看向卡斯帕,“你和她在一起,我不会阻止。但,你要知道,她的生命可没有办法像你这样浪费。你要让她,活在快乐里。”
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他想要她这一生,都在快乐里度过。
(之后还会有一千字左右,但可能要十二点半之后发了,等不及的宝宝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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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帕总是沉浸在对于未来的美好畅想中,趋利避害般本能的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可是,奥古斯格却硬生生将他拉进了他不敢想的现实里。
寒风凛冽,窗户被风震的轻响,记忆又回到了那一年,奥古斯格失去他爱人的一年。
卡斯帕记得他当时的眼神,沉寂的像是一口永远不会起波澜的枯井。
为什么会这样呢?
卡斯帕几乎有些想要流泪了。
楼上传来开门的声响,俞欢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有点不好意思的喊他,说还想要吃一小块南瓜。
卡斯帕掀起唇对她微笑着,说马上送去,他去夹烤南瓜的时候,顺手将那点眼泪抹去了。
奥古斯格说的很对。
让她快乐,那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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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帕早就猜到奥古斯格知道他的身份了,他问他,明知道他有古怪,为什么还同意他留在俞欢身边。
奥古斯格是那么回答的,他说,“你能好好保护她。”
也是,他当初看那小家伙的眼神,恐怕早就透露出他的心思了。
至于奥古斯格为什么一回来就能发现他们之间的事,那得问他脖子上高领都遮不住的痕迹了。
床上胡闹的时候,俞欢怕疼,他就尽量轻轻的,因此俞欢身上没什么红痕,反倒是他,每回下床都像是被凌虐了一番似的。
不过也只是看着唬人,并不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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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吸血鬼的沉睡期会像奥古斯格一样短,可如若不是没得选,他宁愿等到俞欢离开再去沉睡。
人类的生命,真的太短暂了。
就像飞舞的蝴蝶,短暂的在他手上停了一下,就挥着翅膀飞走,抓也抓不到了,只留给他一场又一场被雨水浸湿的思念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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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欢喜欢人类的生活,卡斯帕就在人类生活的地方买了房子,很大的房子,打理的很好,里面种满花花草草。
他们通常是夜晚出发,等过去的时候,还能在没收摊的人类那里买一些吃的。
那时候,卡斯帕需要戴一顶很大的帽子,穿着严严实实的衣服,以遮挡自已过于苍白的皮肤,和具有吸血鬼特征的样貌。
俞欢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她出现在人类世界,就像一个皮肤很白的漂亮小女孩。
卖面包的老奶奶见了她,都愿意多给她两片。
俞欢是血族和人类结合生产出的孩子,融合了两者的特质,寿命比正常人要长很多,尽管和吸血鬼比起来,仍旧显得很短暂。
可是她活着的时候,确实很快乐。
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去各个地方冒险。
在城堡里吃下午茶,鼓着腮帮子嚼卡斯帕刚烤出来的面包,和奥古斯格说她的伤心事;
在雨天顶着帽子踩水花,踩湿了鞋袜却没有一个人说她,在廊檐下一边换鞋一边和爬上台阶的小蜗牛打招呼;
牵着卡斯帕去森林里采摘莓果做蛋糕,被投喂了一颗极酸的莓果后,非要亲吻卡斯帕让他也尝尝酸味;
在夜里偷跑到人类广场上,拿吃不完的面包喂鸽子,蹲在那里和它们聊天,问它们今年冬天过得怎么样……
她已经经历了很多个人生,生死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她周围的人都很难过,她也就觉得还是有点难过了。
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她不能再出去踩水花了,只能趴在窗边看外面的雨。
一转头,他们都静静的看着她,连眼都不愿意眨一下。
“不要看了。”俞欢捂着脸抱怨,“我现在一点也不好看。”
“你永远,永远是我的宝贝。”奥古斯格告诉她。
“不要忘了我,好吗?”卡斯帕嗓音沙哑的像是好几天没有开口说话,他抓着俞欢的手哀求,“下辈子,还要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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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听到她离开的消息,安德莉亚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会呢?她觉得荒谬极了,明明她比她年轻的多,按年龄算喊她姑姑都差不多了,怎么,怎么就突然没了……
她不可置信,直到亲自确认了事实。
这个世界真是奇怪极了。
明明该好好活着的人,突然就消失了,只剩下记忆里的一抹影子,越回想,越让人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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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克自知道她和卡斯帕的关系后,就没有再刻意去碰面。
他不是那么没有底线的人。
只是,血族的地盘就那么大,偶尔也碰见过两回。
一次是她摘莓果摘到了他所住的城堡外面,没想到这栋老旧城堡里还会有人,有些惊讶的望着他,乖乖的把手上摘下来的莓果又放回了枝叶上。
一次是宴会散场,她脸红扑扑的走出来,和他隔空对视,突然对他笑了一下。
看来也没有那么讨厌他啊。埃里克想。
他知道她现在有一位固定伴侣,但血族里没听说过几个感情没有变故的,日子那么长,以后的事谁说的定呢。
他等得起。
可他没等到。
噩耗传来,血族仿佛一夜之间又变回了原样,过多的经历令他头痛,他只能又回到不断转生的循环里,再没什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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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离开,对奥古斯格来说,其实是个解脱。他终于不用强撑着清醒下去。
这回,他们一家三口,总算可以团聚。他将俞欢埋葬在妻子的墓地旁,而后自已也躺进去。
本来计划的很好,谁知道眼泪都快流干的卡斯帕也要加进来,一家三口被迫变成了一家四口。
也好,也好。也算热闹一点,好让她们,不那么孤单。
格里家族短暂的辉煌了一段时间,又随着一个女孩的离世飞快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