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下,张一甲面对赵清廉的到来,只是淡淡瞥过去一眸子仅此而己,除此之外,再没其它动作。首发免费看书搜:看书屋
赵清廉上下打量这个张一甲。
心中的那种悬殊感,越来越大。
张一甲年芳三十六,正值男人壮年;自己年芳六十六,正值男人暮年。
张一甲身经百战,战场杀敌无数;自己从不亲自作战,至今只杀鸡鱼一次。
张一甲反应灵敏;自己是暮年老矣,钝如木鸡。
怎么看,优势都在对方那边。
说赵清廉心中不犹豫那是假的。
有点慌!
“张将军真是我大清肱骨之臣,半夜都还在画图。”
赵一甲没好气,他看都懒得看赵清廉一眼,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种人他不想说多一句话。
没有得到答复的赵清廉怀中藏着洋枪,思量着。
他还没找好角度。
必须一枪致命。
这可是个技术活。
就在赵清廉袖子里的手蠢蠢欲动即将拔出来之时,张一甲这家伙忽然转过头来,“赵清廉,你来我到底什么事?
有话说,有屁放。
老子没时间跟你耽搁功夫。”
张一甲是一个武夫,说话冲,语气凌厉,对于赵清廉这样的人,更是没有好脾气。
赵清廉挠了挠鼻子。
“自然是……自然是出战啊,找你来商讨作战事宜的。
攻城之日就在明天。
不然我也不可能今天晚上让士兵们篝火前纵酒狂欢不是?”
听到要出战。
张一甲激动坏了。
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盼到了这一天,终于,终于是要出战了。
自从被主将位置给了姓赵的,这家伙就消极怠工,天天待在帐篷里,问了不下几十次何时出战,等到的回复永远都是再等等,再等等。
眼下,终于有了个确切的日子。
张一甲当即拉过赵清廉。
私人恩怨一些字撇得是干干净净。
张一甲就是这么个人,他嫉恶如仇,但也绝对不是斤斤计较的小肚鸡肠之辈。
如今赵清理答应攻城,还定在明日,那现在就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他必须和赵清廉两人同心协力,为明日的开战做准备。
“来来来,赵大人。
这是我绘制了一个月的详细作战计划图。
我们只需要……这样,在那样……”
赵清廉压根没有计划攻城的打算,所以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但是瞅见桌面图纸上密密麻麻描绘的线条,他知道,对方这是真用心了。
赵清廉在旁边只是一个劲点头。
表示同意。
“嗯,好!”
“好主意。”
“明日中军我打算任命李小桂来担任统领,还有左右军我打算……”
张一甲沉浸在自我蓝图之中。
忽然,他感觉背后有什么异样,忽然转身过去,赵清廉怀里的一个硬硬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后背。
猛然转头看过来,也没过多思考赵清廉腰间的是什么,而是去到墙上挂着的大地图,对着指示起来。
“整个云南城有西门,但是咱们可以佯攻一门,而后集中主要兵力去……”
还以为对方有所察觉的赵清廉不由刚刚额头惊出一声冷汗。
张一甲就在刚刚己经触碰到了自己腰间的火枪。
好家伙,这家伙是对自个也是信任呐。
“张将军真乃我大清第一忠呐。
常有人说我赵清廉是大清第一奸,真是讽刺。”
“赵大人,你这是说什么话?只要咱们把这三藩一平,做出成绩来之后,自然会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可是我听说……朝廷里己经有人告了我的状,说我消极怠战,说我糊弄朝廷。”
对于赵清廉的这番话,张一甲不由的心中荡漾起愧疚之情来。
说实话,是他写了折子,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朝廷。
想要换掉赵清廉这个平庸之人。
但是谁能想到,作战明日就开始。
“赵兄,你该早和我说的,就不会有这出了,不过没事,只要你明日开战,我就一定担保你没事,在皇帝面前替你说话。”
赵清廉十分漫不经心的样子,面对张一甲这番慷慨激昂的话,他表现平淡,只是看向旁边饭桌上放着的一碗馒头,一个破旧的有豁口的白瓷碗里,放着两个黑色窝头,旁边还有一碗野菜汤,菜汤里面有不少的野菜,不过十分寡淡,汤都是白色的,一点油花看不到。
再看看张一甲的衣襟,脖子处和袖口处己经糜烂。可见平日是多么节俭,多么正义的一个人。
“张将军还是不吃咱的伙食吗?这么粗鄙的食物。”
张一甲:“当今朝廷内患严重,这样的食物,如果标配到十万大军里,每天都是一笔庞大的开支,能够吃上这就不错了,如果大清一日不能平定内患,某就一日吃这个黑面窝头就野菜汤。”
赵清廉冲着帐篷外的士兵吩咐了一下。
当即端过来了烧鹅烧鸭。
再倒上一壶好酒。
全是佳肴。
“张将军,吃吧,如果你不吃,那就依旧不认可我赵某人。”
张一甲看到满桌的肥肉鸡鸭,值得是坐下。
为了明日的作战能够顺利实施,他也得遵了对方的意。
嗷呜~
嗷呜~
吃了几口。
张一甲就要回到地图前继续讲解作战方略。
但是赵清廉斟酒一杯,示意继续。
张一甲喝酒吃肉间,赵清廉悄然站了起来,当再次转身的时候,手中的枪口己经对准了埋头吃的张一甲。
嗷呜~
手持鸡腿的张一甲猛地吃了一大口,他只想要快点吃完这个盘子地鸡肉后,继续讨论作战方略。
就在这时,忽然头顶一阵寒意。
当他抬起头时,那黑洞洞地枪口己经对准了自个。
张一甲不自觉的去摸旁边的刀……
“张将军,不必了,七步之内,枪快,三步之内,枪更快。”
咣当——!
手中的鸡腿掉落在地。
张一甲咂舌。
他没有想到赵清廉有朝一日会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张将军,你是个忠心且有能力的人,但就是因为你太忠心,太忠心清朝廷,我不得不除了你。”
赵清廉的眼睛如刀。
张一甲瞪大铜铃般的眼睛。
“赵清廉,你这是干什么!”
“谋反。
你也做了饱死鬼了!
黄泉路上别怪咱!”
砰——!
随着扣动扳机,一声炸响,张一甲啊的大叫一声,随即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整个军中顿时骚乱起来。
最先听到动静的是站在大帐门口左右的张一甲亲兵。
能够侍奉一个将军左右的,必须得是最为得力的,最受信任之人。
所以。
他们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看到地上的张将军尸体。
当即抽刀。
张一甲带回来的两个人也是当即抽刀。
就这样,奇葩的一幕出现了。
赵清廉脖子上,被两名清兵架着寒光闪闪的刀片,而两名亲卫士兵的脖子上,又被赵清廉带来的两名亲卫架着寒光闪闪的刀片。
这还只是近在眼前的骚乱。
接着是整个大帐。
距离打仗最近篝火位置的士兵听到张将军大帐这边传出来的枪响后,也是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这一幕,也是纷纷举刀的举刀。
好在赵清廉事先来之前做好了布置。
自己人和张一甲的人都是鱼龙混杂的在一起的,此时,整个大帐虽然里三圈,外三圈,但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李。
士兵与士兵脖子上互相架着刀子。
赵清廉目光扫视面前的士兵。
大多眼神恍惚。
大家都是混饭吃的,没必要拼杀个你死我活。
“诸位将士们!
今天我赵某人是不得不这样做啊!
因为遭到朝廷之中奸人所害,我不得不搏一搏!
如果今天我不搏一搏,那么明日人头就会高高悬挂在京城的城墙楼上!”
“我没了!
大家的钱粮怎么来?
大家的衣服怎么来?
大家每月供养老婆孩子老母的钱财怎么来?!”
就在说话间,也在大家恍惚间。
赵清廉的亲随人群中大喊一句:
“赵大人不能死!”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穿衣!我们要养老婆孩子!”
虽然刚开始只有赵清廉这边的人在喊,但是随着喊声越来越大,张一甲麾下十万人马这边,也逐渐有人附和起这道洪亮的声音来。
“赵大人不能死!”
“我们穿谁的衣?赵大人的衣!”
“我们吃谁的饭?赵大人的饭!”
“我们领谁的银?赵大人的银!”
大家伙想起来这些天的伙食,想起来那白面馒头,想起来那沉甸甸肉墩墩的油亮的红烧肉,手腕的力气一下子就没了。
纷纷低下头来。
清廷的待遇和赵大人的待遇,相差的实在太大。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家体验到了吃饱肚子的日子,再也不想回到过去吃不饱肚子的日子。
人之常情。
眼前大部分张一甲队伍的队伍己经放下了刀,就自己帐篷这边的亲兵意志还颇为坚定,手中钢刀不丢。
赵清廉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咱知道,你们都是张将军身旁的亲兵!
咱还知道,张将军是个好人!是个有能力的将才!
咱是迫不得己,为了自保才杀的他!
但是你们!咱不会!
回到军中,我们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如果不想跟着我老赵干,不想去搏一搏那富贵之路,每人发六百两银子回家!”
一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也就才三十两银子,三百两银子,也就是差不多六百两收入!
可以说,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回到家也能置房置地。
“张将军是好人!但是,他不懂兄弟们的心啊!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
跟着张将军,粮都没得吃,每天就那两个黑面窝头!苦啊!弟兄们过的这日子叫日子吗?
咱们可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却吃这个!”
“是啊,是啊。”
“真不是人吃的。”
“他满清朝廷对待咱们就是抠门,瞧瞧之前满八旗吃的,现如今给我们的都是猪食,清朝廷从来没把咱们当人看过。”
“每天吃那两个黑面窝头,就是个女人,他走路也饿的打漂。”
见到亲卫的刀子还架在自己脖子上,赵清廉继续发力:
“来人,厚葬张将军!
立牌坊!
修楼阁!
如果你们有想跟着张将军的,不想跟着我老赵打天下!
可以留下守墓!”
越来越多的刀子放下的声音。
“我说二位,你们昨天吃的啥?”
两名用刀架在赵清廉脖子上的人道:“馒头,红烧肉。”
“二位,这个月了个响银,家里人吃饱了吗?”
“吃,吃饱了,俺娘还夸我出息了,要把家里的二哥三哥也安排进来。”
“ 张一甲不死,那就是我死,我死,这些就只是昙花一现,知道怎么做了吗?”
赵清廉慢慢推开刀子,亲兵也是见大势己去,只得是垂下头,手中刀片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两人看着张一甲的尸体。
“张将军,没办法,没办法啊。
我也想吃饱肚子,我也不想家里的老娘和媳妇饿肚子。”
这三个月以来。
赵清廉己经潜移默化的把所有人和自己捆绑在一起,每天的馒头,三天的荤菜,就是让这帮人明白,离开了他,这些都将消失。
人其实很好控制,给他们需要的。
吃喝,就是这个时代人最需要的。
尤其还是这么好的吃喝。
不死心塌地跟着自己,那不是脑残吗?
见到全军都放下了刀子,赵清廉在众人簇拥下,来到高处。
月光辉映在他的身上。
众目睽睽,大家伙期待着接下来赵清廉要做的事。
当然,接下来的事,也是赵清廉期待做的。
人群中早己经安排好的人,从怀里拿出来黄袍,见有人拿着黄袍过来。
赵清廉眉头一皱,严厉训斥!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还是大清的人!大清忠臣!”
“大人!我们没得选了,杀了张将军,即便咱们在解释,也会被视为叛党!
这皇帝,他清朝的大辫子做得,您老人家也做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赵清廉不愿意。
但是旁边忽然涌来更多大人,拿着黄色的袍子就往赵清廉身上套。
“不要!不要!
你们不要害咱啊!”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也万万岁!”
二十万士兵如翻滚的浪潮,齐刷刷跪下。
赵清廉双手把身后的黄袍扯住,仰天长叹:“你们可是害苦了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