袈裟闲人 作品

第42章 失忆只在他的决断间

初念蓦地抬头,眼中泪水朦胧,眼前的人都模糊了。

她忙不迭去揩眼泪,将唯一干净的脸也糊的满是黑灰。

这下总算看清了。

“时聿———”

她带着哭腔,声音都是颤抖的。

“你没死。”

她一下子扑进时聿怀中,鼻涕眼泪和黑灰全蹭上了他的衣裳。

失而复得,虚惊一场。

直到此刻,她才迟钝的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怎么,你这么怕当小寡妇?”

时聿见她这么大反应,有些意外,同时也发现了她满手都是燎泡。

他看着那双手,眼神中满是讶异,但更多的是心疼。

这个惜命又娇气的小骗子,竟然闯入了这片废墟里,还徒手去搬那些木头。

若不是他及时找出了下面密道的活路,制止了她,恐怕这双手都要被烫废了。

“当然怕。”

初念点点头,藏起了手心,看到时聿衣衫有几处被火燎过的痕迹,面上也蹭上了黑灰。

“我就知道梦娘的手段困不住你。”

她眼眸澈亮地仰着头望他,活像个小花猫。

“知道困不住我,为何还哭得这般伤心?”时聿擦了擦她脸上的灰。

“这是被烟给熏的,才没有为你哭。”

初念头一偏不去看他,却看见了他身后面目狰狞冲来的梦娘。

刚松懈下的心又瞬间被提起,她来不及惊呼,也来不及思考。

只是一瞬间,便只身拦在了时聿身后。

可梦娘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朝她来,而是转身跃上了一旁尚未完全塌陷的房梁。

她知道梦娘想做什么了。

“快走!”

她拉起时聿,想快些离开这片随时坍塌的废墟。

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一根巨大的烧焦的摇摇欲坠的梁柱朝他们倒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四周残垣断木纷纷牵动滚落,朝着初念与时聿儿来。

铺天盖地的呛鼻黑灰再次腾起,干扰了视线。

忽然,初念松开了时聿的手。

紧紧抱住了他的后背。

一声闷哼,二人皆被压在了断梁之下。

时聿能感觉到,她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松了下来,紧接着,似乎有什么粘腻的东西,滴落入他的脖颈。

视线一片混乱嘈杂,时聿能听到外界司空季呼唤人来救援的声音,和梦娘不加掩饰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时聿终于重见了光明。

那截断梁的重量被移开,背上只剩下软软趴在他身上的人儿。

他将一动不动的初念揽进怀里:“初念?”

她紧紧闭着眼。

他这时已经手已经颤抖了,但还是又唤了声:“娘子?”

她依旧没有回应。

他手指穿过她的青丝,摸到她脑后的一片粘腻。

......

“夫人到底能不能醒过来?”

小予给初念的擦了好几盆的血水,越擦越心疼,心急如焚。

“这......”

檀太医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沉默的时聿。

时聿此时已换了身衣裳,将身上的尘土洗净,可见面上与手上被碳木的灼伤,但幸而不深。

因为大部分的灼伤,都被初念挡去了。

檀太医头发胡子早已花白,连夜从山里奔波了一夜才来到了时府,加之上次时聿深夜进山找他,只为配置一瓶药丸,他便大抵猜出了初念在他心中的分量。

“但说无妨。”

“病人伤在了后脑和脊背,幸而当时重物砸下时,脊背替后脑承担了大部分的压力,才不至于完全伤了后脑。”

“既然没太伤后脑,那是不是就不难醒过来?”

小予担忧都快要溢出来了,上次窈源坊一事就是她没有跟上夫人,才让夫人被那人给扔到了荒郊野地里。

这次,又是因为她一个没看住,才又让夫人将她甩下独自一人去了红玉楼。

小予不会责怪夫人要做什么事情,只会怪自己没有本事拦住夫人。

若是有下次,她一定好好针砭夫人的真假话,再也不让夫人离开她的身边了。

只要还能醒过来,一切都不是最坏的结果。

“醒过来的确是不难,但因脑部受到创击,恐怕......”

“恐怕什么?”

“重则也许会失去全部记忆,沦为三岁孩童心智,轻则会选择性的遗忘一些痛苦的回忆,但于生活无太大影响。”

遗忘痛苦的回忆吗......

时聿走到榻前,深深的望着初念安静的睡颜,她的四肢和额头都被布上了银针。

檀太医见时聿神色愁深,又安慰性的补一句,“不过也还是有机会能完好无损的醒来的。”

“檀太医有几成把握能让她不遗忘往事也能醒过来。”

时聿轻轻握住了她被白布包裹的小手。

他记得她曾说过,女儿家的手同脸一样重要,每日都需尽心呵护,万不可受伤。

“十之一二。”

时聿知道这个数字也已经是檀太医为尽力安慰而说的,但只要还有一分,那便足够了。

他也知这位太医,银钱是并不能令其驱使的。

唯有诚心。

而时聿对初念的心,檀太医是看在眼里的。

“还请檀太医务必尽全力,让她好起来。”

“自然。”

初念也算是是檀太医从小看到大的,看到曾经的那个小姑娘如今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他也揪心。

“夫人怎么一直皱着眉头,还一直出汗?”

小予手中的帕子就没有放下过,擦完初念脑后的残血,又去擦额间不断沁出汗水。

檀太医又摸了摸初念的脉搏。

初念的身子虚弱,也只有他能清楚的探出问题何在。

“这是梦魇住了,往往昏迷的病人都会不断陷入自己最痛苦的经历,一次次的不断回忆,便形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檀太医虽早已归隐,但也不是不知镇国公府被抄家的消息,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对于朝堂那些事不予置评,只是对于初念,心生惋惜。

“时大人,或许......让她忘记那些经历,于她是更好?”

时聿垂下眸,并未作答。

他知道,檀太医可以让初念忘记那些痛苦,一身轻松的醒过来。

可是于她而言,忘记那些是更好,还是不好?

他没有资格替她决定。

于他的私心来讲,他自然是期盼她能忘记过去的,从此只做他时聿的夫人,不再背负那些远不该她承受的。

只要她忘记了公府的一切,她就不会再跟他背道而驰。

他也不必在仕途和她之间二选一。

只要她忘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