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西 作品

第39章

话音落下,转身快步上楼,随之关门落锁声响起,然后归于寂静。

回去吧?

赶他回招待院?还是赶他回那所谓自由的天地?

路北庭忍无可忍想追上去,但又迷茫在原地,许久,才动动手指,收拾满桌狼藉,拎着大袋垃圾走下万物殿,状若行尸走肉。

路北庭失眠症状更严重了。

从小被家里管控各方各面,包括睡觉时间,路老爷子说养足精神才能好好学习,标准的八个小时时间休息,大部分时间都在各类学习上,而短暂的业余时间大多都有楚宴鳳和陆予的参与,因为只有他们的参与,路老爷子才肯准许他放松,他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大学至工作这几年经常失眠,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总是和那些油腔滑调、九曲十八弯的老狐狸斗智斗勇、身心俱疲。

也是因为戒断反应,说个屁的三个月,想念等于凌迟,一点点折磨,白天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夜晚像只鬼。

台风过境,凉爽的天气骤然升温,招待院的所以房间没有安装空调,左右睡不着,路北庭便出走廊坐着,望着淡薄的月亮撒癔症。

蒋悦也在,听到动静,从圆楼的另外一端搬着椅子走过来,在两步以外坐下。

静默半晌。

路北庭看她一眼,继续望着那轮月亮:“你失恋了。”

蒋悦双手趴在栏杆上,下巴枕在手臂:“你不也是。”

大自然的声音嗡鸣,也许是空寂的夜晚,将人思绪无限放大,神经变得脆弱,蒋悦摘了片绿叶子在手里把玩,忽然很感慨,说:“路哥,见到哩寨这些事情,你就不怕吗?”

路北庭:“不怕。”

静了会儿,蒋悦又说:“我出生小康家庭,父母疼爱,有哥哥姐姐,虽然没像您这般有钱有势,天之骄子,但日子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算娇生惯养。”

“我从来都没想过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可能是生活平淡,少遇坎坷,所以闲来无事总是会发神经想着死亡。”

路北庭静静听着。

“我想着不用活太久,四五十年就够了,勤勤恳恳工作,然后留下一笔钱给父母,再选择一个喜欢的地方无疾而终,反正家里有哥哥姐姐反哺父母,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

“生命是你的。”

“但是现在一切规划都打乱了,我不怕死,可她就是不要我。”

黑夜里有泪光闪过,一阵风过来又不见了。

路北庭没看她:“来日方长,怕什么。”

蒋悦觑他一眼:“你都从大学追到现在了,也没见有结果。”

路北庭眉头一抽:“烈女怕郎缠,日久见人心,时间还没成熟。”

蒋悦纠正他:“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难以想象这是一位出身不凡、涵养极好的人会说的话,蒋悦表情从僵滞到抽搐嘴角,给比了个大拇指,拎着椅子回卧室。

周三,临回市区前,他们原本敲定了早上就出发的,但村里有户人家娶媳妇,跑来邀请他们去喝喜酒,奈何热情如火,推脱不得,便改到下午两点再出发。

这户人家可以说是大户,在自己院子前摆了整整四十多桌,红绸缎带,满汉全席,载歌载舞,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哩寨结婚习俗是怎么样的他们也不懂,时间比较赶,急急忙忙的在小卖部买一封红包袋,塞进红钞,交给他们其中最年长的刘组长拿去给东家。

中午开席,乡村酒席菜系很多,嗓音也大,嘈嘈杂杂。他们这桌相比其他桌要含蓄安静几百倍,在做贼似的讨论方才红包会不会给少了。

强子说:“我就剩两百现金,全塞进去了,有点不好意思哈哈哈……”

简中易说:“实在不行转微信。”

“不行不行,我社恐。”

“社恐个毛啊,社恐你来基层下地!”

“那不是没办法吗,谁生来就是大boss——还真有一个,路总,您塞了多少?”

路北庭撂下筷子,抬手看了眼腕表说:“不记得了。”

刘组长哈哈拍着强子的肩膀:“你们路总跟小卖部老板换现的时候我看见了。”

他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距离:“大概这么厚,我拿到手都压实的,起码得五千。”

桌上一片哗然,有钱人就是不同,把钱当沙子撒。路北庭没再听席间话语,心不在焉的坐了会儿,目光发散在混乱人群里。

说好来送他的人没出现,陈朝之这个活跃的村长也不见人影。

山里信号出问题,人多网络卡到要命,消息一直在转圈圈。

“应该没看手机。”

蒋悦把手机屏幕冲路北庭晃晃,那赫然显示着达灵的聊天框,一条绿幽幽的询问信息,没得到回复。

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他加的好友,路北庭皱一下眉想着,将自己的手机放好。

此时,鞭炮从院子门口长长摆到路上,霹雳吧啦响了许久,火红纸屑飞满天。

这边欢声喜庆,另一边陈朝之都要疯了。

昨日和柏唸从县医院拆线回来,两人便在村口分开了,临别前柏唸说要去樊老家一趟看看奏闽,结果在那吐血晕倒了。

要不是柏溪南大晚上到家里,说柏唸一直没回家,她还不知道柏唸去樊老家是看病去了,竟然还撒谎说什么看望别人。

去到樊老家,就看到一地血迹,柏唸还躺在张木床上剧烈咳嗽,当即陈朝之魂都要吓没了。

也不知道瞒了多久,强逼着让樊老说出实情后,陈朝之在床边颓然坐了一宿,一动不动,像秋季的枯枝败叶,又像耄耋之年吹灯拔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