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根猫毛
女孩今天穿了一双小白鞋, 双腿并拢乖巧坐好，她偶尔绷直了脚尖往前踢一下，低着头，嘴里嘀咕着说“把情书要回来了”“你要的话我再把它找出来”。
在顾清阑听起来, 她声音软软, 语调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又仿佛是在哄他。
和小时候一样。
虞小夏小时候看着乖巧, 穿着白裙子跟个小仙女似的, 但时不时就爱捉弄顾小阑。
把他弄哭以后，小女孩再笑眯眯来哄他, 贴一贴他的脸颊，再亲一口，顾小阑就不争气地脸红，像个一哄就好的乖乖小狗。
等到稍微大一点, 反而是少年时期的顾清阑更喜欢逗虞夏，但他又不舍得过分，所以次次被兔子反杀。
女孩每次若无其事地往他心里捅完刀子，隔一会儿就背着手探过头来朝他甜甜地笑, 有时候坏心眼子地来一句“我看看，真哭啦？”
…
虞夏盯着自己的鞋, 脸微微往下垂，手指托着的脸颊看着白净而柔软，茂密长发垂下，有几缕被她别在了耳朵后面, 头上的星星发卡还是刚刚他给她戴上的。
顾清阑突然有种莫名的, 想摸摸她头发的冲动。
说话间，她擡起一双黑亮的眼睛来, 眼里带着一点困惑。
仿佛在说“你怎么突然没声了”。
顾清阑想。
人果然是贪心的。
之前只想着，能远远看着她就好，只要她能平安。现在这才多长时间……在她望过来的那个倏忽的瞬间，周遭的一切都已不覆存在，他的眼里只能容纳得进一个人。
他长长久久地被困在她的眼神里。
如果可以，他希望女孩能一直这样看着他，只看着他。
她总是心软的。
对那群烦人的猫如此，狗也是。对他，也是。女孩嘴上说着再不会原谅，但又悄悄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注意他的感受。她一点都没有变。
她还在乎他的。
顾清阑固执地这么认为。
嘴硬心软的笨蛋兔子。
…
想亲她。
好想。
他们分开了太久，如今重逢，见她的态度软化，顾清阑觉得自己仿佛着了魔般地想接近她丶触碰她，如溺水的人想攥取的那一点新鲜空气，什么都不管不顾。
即使是一点的接触，都能让他的神经末梢产生一点微弱的，近乎是幻觉的甜。
他靠过去，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听见自己问。
“我能亲你吗？”
…
女孩先是楞了楞，接着，羞恼地擡手轻拍了下他的脸颊。
“发什么疯呢。”
她骂他一句。
虞夏后悔了。
就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就该让他耿耿于怀到八十岁。
青年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愉悦了起来，他动作轻快地踩下油门，再次发动了车，轻快到有些春风得意，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得意忘形，孔雀尾巴再次支棱起来。
开得有点太大了。
挤到她了。
虞夏盯了他大半个行程，看这家夥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这还得了。
女孩磨磨牙，板着脸打了下驾驶座上年轻男人的头。
“顾清阑你要点脸。”
她咬牙道。
青年丝毫不把这点威胁放在心上，嗓音还带着点愉悦，道：“待会儿把你送到公司以后，我就先走了，白天有点事要处理。晚上你要和那个什么医生吃饭，想去就去吧，我送你。”
说到最后，能听到他隐约叹了口气。
这话听得虞夏一楞。
嗯？
虽然听着很体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以后，虞夏擡头看他，狐疑道。
“然后呢？你送完我就走？”
顾清阑惊讶看她，“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
“既然都在饭点了，我都送你了那里，那顺便吃顿饭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放心，最多就在你们隔壁桌。我也不是那么没有眼色的人，没名没分地非要凑上去自讨没趣。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们。”
虞夏眼皮直跳。
……你听听这话有道理吗？
但她评价是，确实是顾清阑能做出来的事情。
虽然知道顾清阑是为她的安全着想，但他这夹带私货的心不要太明显了。
女孩当即拒绝，故意和他唱反调，想让他吃瘪。
虞夏：“不要。”
虞夏：“我和人家约会，你跟过去算个什么事儿？”
顾清阑边停车，边回她，“我能帮忙看看对方是不是个好东西，还能顺便给你结个账。”
虞夏皮笑肉不笑，“然后顺便让人家下不来台，对不对？”
明明知道是对方请她吃饭，还说这种话。
“我拒绝。拒绝！”
青年停完车，将自己那侧的安全带解开，朝着虞夏的方向探过身去，独属他身上的气息兜头笼罩过来，虞夏下意识往后一缩，她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手，眼睛睁大，谁料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摁在了她身后的靠背处，再往下移。
给她解了安全带。
男人轻声笑了笑，“那我只能再安排一次偶遇了。”
“？”
“和小时候一样。”顾清阑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下车吧。”
虞夏擡起手，拦在他们之间，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来。
“稍等，你刚刚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再？”
“字面意思。”
在女孩带着些不解的眼神里，顾清阑承认得很干脆，“大部分时候，我们之间的偶遇，其实都是我在等你。”
“从小到大，一直是。”他盯着她，再次笑了笑，说道。
猜想被验证。
虞夏闭眼，捂住脸。
……这神经病。
“随便你，你爱来不来。”
她放弃了。
顾清阑轻轻扬了扬唇，体贴道：“需要我回家把那只蓝猫带过来吗，哦不对，餐厅大概率不能带猫进去。但是没有关系，你可以吃完饭再把它从车里拿出来还回去，这样省得你到时候再跑一趟了。”
“……”
“你是想说省得我和他再见一次面了是吧。”虞夏微笑。
顾清阑笑而不语。
虞夏：“你说你今天有事情？”
青年“嗯”一声，接着盯着她，神色认真地等她接下来的话。
虞夏语气带着一点揶揄，“开发的工作这么轻松？还挺自由的嘛。老季这种资本家有一天也能这么善待员工？”
“夏夏。”
顾清阑喊她一声，漂亮眼睛看着她，“你明明知道。”
女孩故作不解，“我知道什么？你可别胡说八道污人清白，我们什么关系啊我就知道了？”
顾清阑顺着她的意思，没怎么反驳，只是解释道：“我来这个公司本来就只是顺便帮季捷一个忙，并不算真的在这里工作。至于我为什么要来——”
男人的手覆在女孩白皙的侧脸，他贴了上去，声音微低，带着一点气音。
“你知道的，我明明是为了你。”
二人呼吸交缠。
虞夏感觉到有一点似有若无的温热落在她的唇边。
…
虞夏坐到工位上的时候还没完全缓过神来。
一想到刚刚差点亲上，她就想骂顾清阑不要脸。
那她上次主动吻他，他在那边装模作样拒绝什么？
她两只手托着脸，神情放空地盯着眼前的屏幕，直到苏乔头探过来，看到虞夏面前黑着屏的电脑，开机都没开，再看看她捏在手里的画笔。
“？”
苏乔脑门都冒出问号来。
“回神了。”
“温总让你来了以后去他办公室一趟。”说着，苏乔拍了拍虞夏的肩膀，有些唏嘘地摇摇头。
她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别问，问就是直觉。
“……”
他为什么不在微信上和她说，非要让人来传话？巴不得别人知道是吧。
好一个心计深沈的男人。
虞夏倒吸一口冷气，还是认命去了写字楼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