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根狗毛
冬日夜里的寒气从走道悄无声息地溜进室内, 顾清阑只穿了一件薄款的居家服，因为走得急，连裤腿都有一截耷拉在小腿处，冷风顺着他漏在空气中光裸的脚踝往上钻, 他却恍然不觉冷意, 只觉全部心神都落在了撞入他怀中的女孩身上。
顾清阑个子高, 虞夏也不矮, 但缩在他怀里就是显得小小的一只, 她骨架纤细，即使穿着大衣看着还是单薄。
看她冻得通红的耳垂, 顾清阑将手捂上去，另一只手把门关上，隔绝了屋外的寒意，一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女孩的脑袋靠在他的胸口, 她浑身都在颤抖，能清晰感觉到她的不安。
顾清阑觉得不对劲，但他也不敢问得太紧。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晚来找我？”
空旷的屋内，打破这片寂静的是一声不满的猫叫。
“喵呜——”
“？”
顾清阑低下头, 这才看到虞夏臂弯里还抱着一只蓝猫，女孩因为过度紧张, 下意识抱紧了它，以至于卡在了猫脖子那里，险些给它勒得吐舌头。
波比：“……”
夏…夏——猫要不能呼吸了——
顾清阑眉头短暂地蹙了一下，他似乎是想去拎这个猫, 但擡起手又顿住。
他语气犹豫, “这个猫……还在你这儿呢？”
波比：“……”
好歹毒的两脚兽，不从夏夏手里把它救下来就算了, 还要撺掇夏夏早把它送走。
顾清阑和波比大眼瞪小眼。
随即双双别开脸。
一人一猫互相嫌弃。
虞夏缓慢地眨了眨睫毛，才反应过来，抱着波比的手一松，蓝猫明显看着舒了好大一口气，随后立马生龙活虎跳起来，朝着站在虞夏面前的顾清阑“喵呜喵呜”出声，背都弓起来了，又作出这副蓄势待发的攻击模样。
虞夏揉了下蓝猫脑袋，再轻轻拍一下。
波比两秒就安分。
虞夏现在腿还有些软，顾清阑刚松开手，她往前迈了一步，就险些跌坐在地，波比也从她怀里跳了出去。
青年眼疾手快捞住她。
“好像有人在跟着我。”
顾清阑脸色猛然沈下，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握紧，“你说什么？”
乱糟糟的思绪充斥在她的脑子，对上青年看向她的，专注而清澈的眼神，虞夏仿佛找到能诉说委屈的人一般，鼻子一酸，再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她腿，她低头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gordie，狗子朝着她“嗷呜”一声，又蹭蹭她，像是在安慰。
女孩猛地蹲在地上，抱着gordie毛茸茸的狗头就哭着嚎出声来。
“呜呜呜呜我怎么就这么倒霉，遛个猫回家还能碰到变态尾随，我才二十多啊我不想死啊呜呜，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怕，你说要是他冲上来就掏出把刀来给我捅个对穿怎么办——”
被热情抱住的狗哥：！！
它偷偷看了眼面色不善的自家老大，还是决定把自己当成一条瞎眼的狗，没看到。
再说了，抚慰犬，抚慰犬懂不懂！
谁说哈士奇不能当抚慰犬了，它就看不得这种狗种歧视。
女孩哭着打了个嗝，抱着gordie的狗头继续嚎，手也没闲着，揪了两下它的耳朵。
“我爬楼梯他也爬楼梯，还就跟在我楼下两层的地方，他如果不是变态就是脑子有病！我跑得跟玩神庙逃亡似的，还好我闪得快，跑一半就冲进电梯里去了，天知道我当时多怕有只手伸出来扒住电梯门，那我得当场撅过去——呜呜呜呜”
顾清阑也蹲下来，将手搭在女孩的背上，他的脸色还是难看得很，仿佛在尽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但还是先温声安慰虞夏，“有人跟着你？看清楚他的脸了没有，没看到也没关系，我们去物业那里调监控。”
“别怕。”
青年唇瓣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来。
他眸色猝然转深，琉璃的色泽暗潮涌动。眼睫垂下的瞬间，他想，这个人得付出代价。
如果真的是变态，那就让他关到合适的地方去，省得放出来祸害人类。
见虞夏情愿抱着一只狗哭，也不理他，青年眼里闪过片刻的黯淡。
接着淡淡扫了gordie一眼。
gordie：“……”
倒也不敢动。
被冷落在一旁的波比：“……喵？”
朋友圈这时候热闹得很，几乎所有猫猫狗狗都被炸出来了。
【伊曼】：@gordie，她安全到了没？看到消息赶紧回覆。
【温蒂大小姐】：啊啊啊啊为什么这种小区还有变态啊，物业干什么吃的？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放进来啊，这是态度的不认真，是思想的不积极！让我daddy把他们全开了！
【圆圆】回覆【温蒂大小姐
】：别急别急，也可能是乌龙，咱要往好处想，啊啊啊我是真见不得夏夏宝贝遇到这种事情qaq
【小花】：兄弟们，抄家夥，有空的赶紧举爪，就到小区小花园前面的喷泉那里集合，咱猫们罩的人都敢欺负？他爷爷的，老子给他点颜色看看[火气冲天]
三花大哥暴跳如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区扛把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它气得在阳台上跳来跳去。
【老黑】回覆【小花】：有空。
常年潜水的黑背老哥第一个留爪，作为德国牧羊犬的它沈默寡言，但很热心，最见不得这种事情。
【劳拉】：看我溜出来，啥破门也想拦着我
【贵妃】：我也来凑个热闹好了，顺便喊我的追求者们一起[吹指甲]
最近沈迷谈恋爱都不怎么冒泡的某个猫也探头了，那是个漂亮的玳瑁大美妞，叫贵妃，是整个小区猫猫们的女神，公猫们为了追求它，互殴是常事，一个个猫都快舔成狗了。
还有一些生面孔，依次看下去，也是不小的一串名单，可以说周边这时候有空的猫猫狗狗差不多都应声了。
【柴柴】：狸哥呢？它不来吗？
【耶总会头牌】回覆【柴柴】：[照片][照片]
【耶总会头牌】：狸哥已经在去的路上了，那速度，仿佛真提着刀，我就来得及拍到它个猫的背[允悲]
…
【豆包】：我也能来o.o
小花温婉拒绝。
【小花】回覆【豆包】：心领了，你先待在原地不要动。
【伊曼】：……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先别急，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
很快被其他猫狗回覆淹没。
【波比】：@gordie，差不多得了别抱了哈，再抱下去就不礼貌了，快从夏夏怀里出来，兄弟好容易见一面，你这么忽视我你还有良心吗？你良心被狗吃了是吧？——不，被你自己吃了。
狗哥全当它放屁。
头一扭就继续埋虞夏怀里，还拿狗爪子拍了拍她的背。
却不料这个动作落在顾清阑眼里，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顾清阑：“？”
这个狗……有这么聪明的吗。
gordie没有注意到自家老大的打量，还在欢快地摇尾巴。
顾清阑摸了一下虞夏脑袋上的头发，轻叹一声，想像以前一样开个玩笑逗她打他，“别哭了，再哭明天眼睛得肿了，就要不漂亮了——”到时候你又要嚷嚷着闹。
倏地，他话音顿住。
因为女孩擡起头，瞪了他一眼，“你再说一遍。”
“……”
青年若无其事道：“就算眼睛肿了那也是天仙。”
仿佛当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是放屁。
虞夏木着脸。
虞夏没忍住。
狗哥幽幽看了自家老大一眼，狗眼写满了鄙视，没有一点点骨气！
“你刚刚说你是在爬楼梯的时候感觉有人跟着你身后？……大晚上的走什么楼梯，那里监控都没有，要真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像是想到了什么，也可能是觉得这话不吉利，顾清阑猛然停住，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女孩瞪他，“这怪我吗？”
顾清阑：“……怪我。没提醒你。”
虞夏突然也想通了，有些无力地摆摆手，“算了，要是老天真要我这条小命那我也没办法。”她有些生无可恋地吐槽着，“要是今天我没突发奇想去爬楼梯，而是在电梯里碰到变态，那更可怕，人家从电梯外面进来，那我在里面岂不是插翅难飞，更没地方逃。”
虞夏语气幽幽，“说不定这时候我人都凉了呜呜——”
女孩的嘴唇冷不丁被捂住。
她有些讶异地睁大眼，只见蹲在她面前的青年面无表情地捂住她的嘴。
虞夏刚要皱眉说什么，只见青年一双清澈的眼里沈如深渊，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点疯狂的执拗，又像是恳求。
“不要说这种话。”
他低低道。
虞夏推开他的手，满不在乎道：“我就开个玩笑。”
“那也不可以。”
青年态度异常激动，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着出口的。
“你不会死。”
“这些事情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虞夏被凶得一楞，她眼睫毛都抖了两下，差点气笑，“你话说得倒是好听，我自己都不敢说这句话，你又怎么能保证，而且我们什么关系啊你就这样说——”
她的后脑被一只修长的手扣住，女孩冷不防被摁着贴近了青年这张美丽的脸，他们近乎鼻尖相抵。
“我说能就能。”
“你这一辈子会平安的……”他喃喃道，这句话轻到几乎能飘散在空气里，风一吹就仿佛听不见。
要不是虞夏全神贯注地盯着顾清阑的嘴唇，她真有可能忽略。
青年这时候的神情恍惚，那双眼睛里情绪覆杂散乱，里面仿佛有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灯光下，里头闪过的一点光亮，好似泪意，又像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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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
业主群通报一则消息。
本小区出现一起恶劣的猫狗暴打行人事件，不幸的是，夜里昏暗，又地处监控死角，涉事猫狗一只都没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