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文

修仙文

“我夫人不肯与我亲近, 晚上只能独守空房,寂寞的很。沈兄呢?”

聂长歌懒散地撑着腮帮子,眼睛瞥向唾沫横飞的说书人。茶楼说书人收了魔尊的银子, 正讲着清丰宗主沈澶玉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覆仇故事。

像是怕人不认识一样, 旁边还挂着沈澶玉的一副画像。

“我与夫人每日睡在一处。”沈澶玉神色淡淡。

对面这位聂公子最近时常来找他喝茶, 他们似乎成为了朋友。他记忆里没有什么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朋友聊天都能聊得那么私密。

“呵。”

沈澶玉似乎听到他冷笑了一声, 但擡头看,聂长歌神色如常地低头饮茶,又疑心自己错听了。

“我夫人性子冷淡, 连夫妻间的搂搂抱抱都不曾有过。”

沈澶玉弯唇,“我夫人倒是常常与我亲昵。”

啧。聂长歌将视线移回到沈澶玉身上, 眼底蕴着浓浓的杀意。

不能杀吗?

为什么不能杀呢?

他连一丝修为都没有,轻而易举就能送他去黄泉。

杀了姜颂会生气。

沈澶玉擡起眸, 与聂长歌的视线撞上,聂长歌已经恢覆笑意,眯起眼睛道,“真是羡慕呢, 那看来, 云雨之欢也是有的了。”

沈澶玉静默住。

聂长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脸上浮起情真意切的笑容来,他用扇尖指着画像。

“这清丰宗主沈澶玉和沈兄样貌有几分相似。”

画像毕竟只是画像,有几分清韵,但说是相似也只有穿衣风格相似罢了, 五官上描摹地不太准确。

沈澶玉常常闭关不出, 只与几位位高的长老见面,而十年一次的论道大会, 普通人只能遥遥看上一眼,这画像能有七分相似已然不错。

沈澶玉举杯瞥了眼画像,茶烟氤氲,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是吗?我看不像。”

他掀开面纱,以袖遮挡饮下那杯茶,“天色已晚,夫人应当已经回家了,告辞。”

聂长歌笑笑,放任他离开,指尖一缕魔气若隐若现,最终又融回掌心。

真该死,竟然在自己面前炫耀。

如果让他意外的死掉,姜颂会发现吗?

他要是能自己去死就好了。

现在这种情况,无论他死因如何,姜颂都会怀疑自己。

聂长歌起身,视线落在那副画像上,方才沈清神色没有过多变化,难道他真的不认识沈澶玉吗?

下过一场雨,院里的草茂盛了起来,或许过两天应该拔一拔。沈澶玉走至院中,发现姜颂躺在吊床上睡着了,胳膊伸到吊床之外,胸口还盖着一本书。

一片树叶落在她脸上,她却浑然不知,睡得香甜。沈澶玉悄然蹲下,将那片叶子拂去。

落日下的影子落下她脸上,仿佛在亲吻她一般。

聂云的夫人与他不亲近,而姜颂却从不掩饰对自己的爱意。他很庆幸,失忆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姜颂不是别人。

沈澶玉将她抱起放到屋内,她今日想必很累,这样也没有醒来。

想到她胳膊上的伤还未换,沈澶玉将她的药按照往常磨碎,随后掀开她胳膊上的布条,用清水擦去上面的药糊。

一道隐晦的字迹浮现在她胳膊上,第一下只擦出一个沈字。

沈澶玉眼底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那笑意便烟消云散。

第二个字不是清。

擦药的手顿住,他像是有些不认识字了一样。

那应该是清字吧。

他继续擦洗,最后一个字也出现在他面前,彻底打碎他的幻想。

沈丶澶丶玉。

聂长歌的话回荡在他耳边,“这清丰宗主沈澶玉和沈兄样貌有几分相似。”

听闻沈宗主仙风道骨修为高强,宛若朗空明月,使人不敢以尘间俗语形容。而自己却连简单的清身咒都学不会,体内无一丝灵气,帮不上姜颂一点忙。

能与他相像的便也只有一张脸吧。

如今连脸也被这古怪的痘印毁了。

他将药材敷於姜颂的胳膊,一点一点盖住那三个字,布带缠好,便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院中月色如银,往常他倒是喜欢这幅场景,可今日他竟然觉得这一轮弯月如此碍眼。

“我奉师命下山,自清丰泛舟而下,阿清你对我一见钟情,从湖里冒出来勾引我,我抵不住诱惑,便……”

她是清丰弟子,自然是见过沈澶玉的。

哈,她哪里是对自己一见钟情,是觉得自己与沈澶玉相似罢了。

她得不到沈澶玉,便来欺负一个如傻子一般的鲛人。

沈澶玉双手撑在棋盘上,上面还放着白日里姜颂与他下的五子棋。如今想来她夸赞自己容貌的那些语句,是在夸自己呢?还是夸她的宗主呢?

哗啦——

棋盘倾翻,黑白色的棋子洒得遍地都是。

沈澶玉觉得现在糟糕透了。

如果他失去了姜颂,还能依靠谁呢?如果姜颂得到了沈宗主的青睐又该怎么办。他颓然倚坐在石桌的柱子上,不知所措的抱着自己。

他不想让姜颂回清丰。

他们已经成亲了不是吗?他还怀了姜颂的孩子,就算是那朗若明月的沈宗主也没办法抢走她。

要问问姜颂吗?姜颂不喜欢他拈酸吃醋,倘若开口询问,她会不会如尤娘一般生气?

尤娘与她夫君大吵了一架,回了娘家,现在都还没回来。

沈澶玉咬着手指,出血了都没发现。他身边逐渐出现了一个金色光球,那光球慢慢的伸出四肢,蹲坐在沈澶玉的脚边,和他做出一样的动作,眼睛里还冒出几滴眼泪来。

而这一切都被院子里的萝卜精看在眼里。

“金色的吗?”

姜颂尝了一口粥的咸淡,略微思考,“那应当是他的情绪载体。”

沈澶玉自年少便修炼无情道,但仇恨之类的感情只会让他滋生心魔,於是他便想方设法将自己的一部分情感抽了出来。

那东西和他心灵相通,只有在他情绪激动又不得不隐忍克制时才会出现。

他现在有什么需要隐忍的吗?

她擡头望了眼院中棋盘,那里已经被人收拾好,只是几颗棋子上沾着丁点泥土。

“我在昨天晚上观测他对你的好感度,发现他的进度t条是68.9%,而那小东西对你的好感度是28.4%。”萝卜精一边往火里添柴一边猜测,“或许他的真实好感度其实是97.3%。”

“哦?怪不得。”姜颂倒没有多少意外,因为她最近一直觉得沈澶玉的好感度不应该只有70%。

她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全部洒在正熬着的药罐里。

“这是什么?”萝卜精好奇的问。

“幻梦粉,让人安神的药。”

“给谁喝?他就昨天一晚上没睡好,也不做噩梦了,用不着吧。”

“给聂长歌。”

这药需要煎一整天,姜颂没工夫看着,只能让萝卜精看着。

萝卜精长吁短叹的,“人家是异常情况调查组的组员,又不是保姆。”

“乖,到时候我跟组织讲讲,让他们给你加工资。”

“真哒?”

“嗯。”

吱呀一声,堂屋的门开了,沈澶玉从屋中走出来,神色有些疲倦,看见她时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扫过她胳膊上的布条。

“夫君今日醒得很早。”

沈澶玉垂眸,“嗯,我想看看你在哪儿。”

姜颂笑,“还能在哪里?不是在我们家里吗?”

她凑近了打量他的神色,“还做噩梦吗?”

沈澶玉摇头,“没有,近日好些了。”

“那便好。”

他说完要回厨房,沈澶玉抓住她的胳膊,“等等。”

姜颂回头,“怎么了?”

沈澶玉将编好的五彩绳拿出来,系在姜颂的手腕上。他恍然想起婶子们说过的,这五彩绳一般都由姑娘们编给自己的情郎,寓意是拴住情郎的心。

他当时学的时候并未想过这一层,如今倒是契合心境。

五彩绳在她手腕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姜颂笑着晃了晃,“我很喜欢。”

门忽然被敲响,姜颂转身去开门,外头是换了一身新衣服的小桃,“姜姐姐,马上就是花舟节了,能不能帮我去山里采花呀,我会付工钱的。”

“好,但我今日是没空了。”

“明天!明天晚上,我家院子在那边,到时候我们可以住在那。”

“好。”

“姐夫来吗?”

“嗯,他和我一起。”

“好嘞。”

傍晚,姜颂拎着汤药往隔壁镇子赶,她今日去的迟,到那聂长歌兴许又要生一肚子气。

简直是河豚转世。

漫天的纸钱挥洒着,其中一片落在姜颂的肩膀,痛哭声撕心裂肺地在她耳边响起,姜颂站住,与运棺椁的灵车擦肩而过。

场面不大,只有一辆车四五个人,但那个哭灵的女人有些眼熟。

旁边的议论声传到她耳边。

“是被人害死的,听说头和身体都分家了。”

“唉,卖个簪子招谁惹谁了,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还没抓着吗?”

“老赵也不该,他要是不拿那五十两金,兴许不会死得那么惨。”

“是啊,普通人哪会拿五十两金买四根木头簪子。”

“什么呀,听说是魔物作祟,尸体身上留着魔气,可吓人了。”

姜颂捏着纸钱,楞在了街边。

……

月亮爬上天空,姜颂坐着小船划到对岸,聂长歌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柳树上,手中揪着一根芦苇,宽大的衣袍随风猎猎作响。

“来得越来越晚了,看来你是真不把沈清放心上,明日本尊就把他千刀万剐扔到河里喂鱼。”

姜颂站在船上,身上裹着夜晚的露气。

她沈默着,聂长歌愈发不满,跳到船上,俯身直视着她的眼睛,“不太公平吧,凭什么他是晚上本尊是白天,他能搂着你睡觉本尊却不能?如今倒好,你连白天也不来了。”

姜颂错开头,拎起裙子上岸,“今天晚上我不走。”

聂长歌诧然,又怀疑她有别的目的,“当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