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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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镇的气候多雨, 越是往前,雨便下得越大。细细密密的雨丝落下来,河面蒙上一层雨雾, 姜颂摘了两把宽大的叶子, 一把举在自己头顶, 一把系在竹篙上。

沈澶玉坐在舟里,只觉得冷, 忍不住想要把姜颂揪进来,又因为性情拘谨不得不克制。

这三四天来,他每日醒来都发觉自己往姜颂怀里蹭, 今天大约是阴天,他醒得迟了一点, 是姜颂先醒。

看见他抱着自己,姜颂也习惯了似的什么都没说。

可是没说什么, 沈澶玉反而更觉得尴尬。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从湖里勾引姜颂的事可能真的发生过。

雨滴渐大,风也吹起,小舟摇摇晃晃。

姜颂站在桥头, 察觉到身后的人醒了过来, 手腕翻转, 捏了个诀让风雨更急促一些。

水下波浪一波一波,小舟左□□翻,乌篷几乎被风掀翻,里面咚咚直响, 果子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姜颂俯身捡起一个, 浓郁的汁水沁润指尖。她将果子扔掉掀开草帘,见沈澶玉紧紧闭着眼, 双臂努力地撑住棚子,忍不住让船摇得更晃了一些。

雨水打进棚子里,棚壁湿滑无比,风又愈发急促,沈澶玉没有一丝灵力,在船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时候终於撑不住,翻倒在地。

白色衣衫愈发脏污,他翻了两圈,头差点磕到角落的木条上。姜颂伸手拉住他,用手掌在他脑门上垫了一下。

沈澶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转过身死死攥着她的袖子,眼睛都不敢睁。

水珠打在脸上,他听见姜颂含着笑意的声音,“夫君可是鲛人呀,怎么怕水呢?”

即便如此,沈澶玉也没放开她。

他又没有记忆,该害怕还是会害怕的。

一道浪打过来,两人被浇得透湿。等船再次晃起,沈澶玉下意识把脸埋进姜颂怀里,想要躲避新一轮的河水。

但这次浪只打到了船尾。

“夫君,你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身体还是记得的嘛!这会儿占我便宜,真是不知羞。”

沈澶玉诧然睁眼,猛地滚到船舱另一边,“失,失礼了,抱歉。”

姜颂稳稳坐在船中央,好似不受这船与浪的影响,沈澶玉在船内晃来晃去都快要晃吐了,在混乱中,他伸手攥住姜颂的左胳膊。

“嘶——”姜颂吃痛,蹙起眉。

沈澶玉这才发现,那用黑色布条缠住的地方应该是伤口,此刻里面流出黑乎乎的药液来。他顾不得头晕,急忙撒手撑着棚子,趁风浪小,问,“没事吧?”

姜颂摇摇头,向他伸出右手,“怕的话,就抓住我的手。”

沈澶玉微微楞住,心跳似乎停了片刻。

【好感度已提升至45%,请宿主再接再厉】

船一个晃荡。

他立刻握住姜颂的手,随她坐在了船中央。

不只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拉住她之后,船好像确实没有那么晃了。

他试着松开姜颂的手,但下一刻小舟就有侧翻的征兆,吓得他又重新握住。

风雨中,姜颂闭目打坐休憩,沈澶玉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一会儿相握的手。

平稳的脉象搏动顺着指尖传递,外界的风雨仿佛被屏蔽掉,暖意消融了身体里的冰寒,他也学着姜颂的样子闭目休息。

隔天一觉醒来,不出意外,果然又是抱着她睡的。

这船就这么大,就他们两个,滚来滚去总是会滚到一起的,沈澶玉毫无办法,干脆也不管了,闭上眼睛继续睡过去。

船内的湿气昨夜就被姜颂施法祛除,两人身上干燥整洁。

雨天总是很适合睡觉,姜颂听到罗盘叮叮直响,才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夫君?”她拍了拍抱着她手臂睡得香甜的沈澶玉。

沈澶玉睡眼惺忪,双眉下意识皱着,“怎么了?”

“到了。”

船平平静静荡在一条小河上,从一座石桥桥洞里穿过。姜颂撑起竹篙,将船靠岸停下。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但没有昨日那般急促,落在身上柔缓清凉。她从船上下来,“夫君,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她说完就冲向雨幕,沈澶玉还没来得及反应,他顿了下,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有些茫然。

岸两旁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他们用新奇的目光打量他。沈澶玉放下草帘,又坐回乌篷内。

他现在谁都不认识,又处在陌生的地方,只有这座船还算熟悉一点。

不知道等了多久,姜颂始终没回来。他再次起身掀开草帘,雨幕里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攥着那片宽大的叶子,指甲无意识间在叶梗上掐了几个印子。

姜颂会不会是……抛夫弃子逃跑了?

不,姜颂不像是那种人。

就算她打算抛夫弃子,他也不会就因此活不下去。沈澶玉冷静下来,思索着姜颂万一逃跑后的第二方案。

等沈澶玉第三次掀开草帘又放下,姜颂才勾起唇,从拐角处现身,举着伞朝岸边走过去。

她就是要让他把情绪系在自己身上,她离开就觉得惶恐,她在就觉得安心。这样等下了船之后他才会乖乖待在自己身边。

草帘忽地又被掀开,姜颂与船里的沈澶玉对上视线。

沈澶玉看上去松了口气。

姜颂将伞举高,“夫君,过来吧。”

“你去哪了?”

“买伞,怕夫君淋了雨会感染伤寒。”

沈澶玉接受了这个说法,微掀衣袍,从船上弯腰下来,像个清贵的公子。

他接过伞,“我们去哪?”

“不知道,应该会有人来接我们。”

“不知道?”

“我是与夫君私奔来到此处,一切都是夫君的安排,我对这里也不熟悉。”姜颂真假掺半地解释。

“……”

叮叮当当——沈澶玉腰间的铃铛无风自动,闪着金色的微光,像是被人牵引一样t向前飘去。

两人跟着铃铛往前走,在街巷上遇见一个撑伞的年轻男人,男人穿着淡蓝色的衣衫,文质彬彬,气质温和。

“二位终於到了,陈某已等候多时。”

原本两个时辰的路走了五天半,确实是等了很久。

应当是有人和他打过招呼,他多看了沈澶玉两眼,却没多说什么,视线落在沈澶玉的肚子上迅速收了回去。他将一串钥匙交到他们手上,引他们去了一处院落。

小院不大,但很僻静,院子里一颗桃树,一颗梨树,含苞待放,在雨中煞是好看。

姜颂进屋收拾东西,沈澶玉则跟着那人出去,大约是要打听自己的身份。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面色不太好,显然一无所得。

屋里被褥齐全,姜颂住了几天的乌篷船,忍不住上去躺一躺。

沈澶玉跟在她身后,不解,“若我们是夫妻,为何这里两间厢房都铺了被褥。”

姜颂把这个问题还给他,“这些都是夫君交待的呀,我怎么知道?”

沈澶玉不再说话。

入夜,沈澶玉点上香与蜡烛,安心的味道让他放下了几分心。

可是,半夜,那刺骨的冷意卷土重来,将他生生冻醒,手指像结冰一样,动了两下才擡起来。

他从柜子里又翻出两卷铺盖,躺那,仍是冷。

坚持了半个时辰,沈澶玉终是忍耐不得,披上衣服走到了姜颂的房门口。

要进去吗?这样不太妥当。

可是他们本就是夫妻。

他纠结着,屋里没有点灯,影子清清楚楚映在门上。

在他要离开时,姜颂屋里的门打开,她似没有意外,“怎么了?到了新环境睡不着吗?”

他摇摇头,“我冷。”

姜颂牵他进来,合上门,外头灯笼的影子被风吹得摇晃着,他这才知道刚刚他站那里那么久,姜颂全能看到。

“上去。”

他迟疑着,褪下外衫,只着里衣钻进她的被褥,姜颂似乎刚刚沐浴过,被子上沾染着浓郁湿热的香气。

他将自己蜷缩在里面,过了好一会儿,身上几乎要把他冻僵的寒意才退散去。

姜颂倒了杯茶给他,他没接。

“那你在这里睡,我去隔壁。”

“等等。”沈澶玉坐起来,眸子里的犹豫逐渐褪去,清澈摇曳着光影。

“不能像船上那样吗?”

尽管他也明白在船上不过是形势所迫,如今该和她疏远一些调查身份才对,可是他似乎生病了,能求助的也只有她一个。

“我们不是夫妻吗?”他问,低着头又说,“我很冷,一直都很冷。”

姜颂没想到他如此坦率,感觉这任务用不着半年呢。

“奇怪的是,只要我碰到你,就不冷了。”他认真的思考着,“我没有记忆,一开始我怀疑是被你中了蛊,但这几天看来你并不知情。我说了好几遍,你也没有太在意。”

“抱歉,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冷。”

“不,像是血液凝成了冰水,流到哪里,冷到哪里。”他说着,又缩进被窝。

姜颂没有看后续的剧情,倒是不知道男主有这个毛病。可能是她身体里还有朱弦丝的根,能中和他后遗症带来的寒意。

她上了床拉住他的手,将杂念抛於脑后,“还冷吗?”

沈澶玉摇摇头。

“那就好。”

姜颂看着他,想试探下他如今的好感值大致有多少,於是俯身靠近他,下一刻,嘴巴就被啪地挡住。

大概50%左右。

她幽怨地裹起被子,背对着他,“夫君想搂就搂,想抱就抱,我连亲亲都不行,真是不公平。”

半晌,身后传来犹豫的声音,“再过一阵子吧。”

为了让沈澶玉的身边只有她一个,姜颂拒绝了陈觉安排过来的两个小厮和丫鬟,陈觉唯她是从,带了个大夫过来,就再也没出现在小院过。

大夫是寻常大夫,也看不出沈澶玉为何时常发冷。没有办法,沈澶玉只得日日纠缠姜颂,在她身边取暖。

陈觉只为他们解决了住宿问题,工作问题还得姜颂自己找。她是修道的,虽然修的不怎么样,但算命和捉鬼也算是老本行。

姜颂在街上支了个摊,过上了早出晚归的996生活,钱没怎么赚到,倒是听隔壁小摊的大婶说了不少的八卦。

泽镇附属於坞城,坞城城主最近张贴了悬赏令,若有人能抓住无影鬼,赏银100两或三十块灵石。

听得姜颂很心动,但她这三脚猫功夫好像不太行,无影鬼听上去就不好抓。

大婶就又说起另一桩奇事,说是附近几个镇子里,药铺和富贵人家家中的奇药异草频频失窃,据说小偷不是人,而是魔物。

这个听上去好抓一点,姜颂问,“这个赏银多少年呢?”

“十两。”

那也够他们在这生活两三个月了,姜颂很心动,收了摊直奔最近的失窃现场。

药铺柜子上残存着黑色的瘴气,将其他的药材都污染成了黑炭,她顺着踪迹一路追查,最后那瘴气融入山林,不见了踪影。

算了,下班。

辟谷丹已经吃完,她不善厨艺,沈澶玉十指不沾阳春水,姜颂在摊上买了些吃的回去。

还没到家,她就听见一阵呜哇呜哇的小孩哭声。

沈澶玉生了?

她快步推开门,看见院子里,沈澶玉正戳着一根萝卜。那呜哇呜哇的响声似乎是从地里传来的。

听见开门声,沈澶玉从园子里起身,“你回来了。”

“嗯……夫君,发生什么事了?你把谁家的孩子活埋了?”

“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她往院里走去。

眼下正是草木生长旺盛的时节,院里的草没人拔,都已经繁茂得压住了脚面。

沈澶玉盯着地面,“这里有个萝卜。”

姜颂每天起早贪黑出去忙,他虽然是鲛人,但也算是男人,怎么能只让自己的夫人养活自己,於是想做点什么为姜颂分担一些。

他准备学一学如何做饭。

但没有食材。

然后他看见院里长了一个萝卜,就过来拔了一下。

再然后这萝卜就哭了。

他倒是没觉得害怕,毕竟他自己也是妖。

姜颂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蹲下身,也戳了戳那露头的萝卜。

看上去不像萝卜呢。

好像是她今天在药铺见到的人参,就是大了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参宝宝?

“喂,别哭了,不知道的以为我们虐待小孩呢。”

片刻后,萝卜精真的不哭了,它在土壤里颤动着,猛地跳出来,幻化成了一个小人的形象,头上三两根叶子摇晃着。

看见姜颂,它一把抱住她的裙角,两眼泪汪汪,“b11725!”

姜颂脸上的温和笑意凝固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