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动物园大王 作品

第 77 章

第 77 章

巡逻军士的铠甲鳞片与刀剑碰撞,发出沈沈闷响,在鸟雀不鸣的安静夜晚,宫灯在黑暗中如同一小点萤火,照亮了华丽的朝服——刑室里却是相反。

锦笙临阵倒戈,自然引得唐廉清勃然大怒,於是两个时辰的功夫,唐廉清已将刑具先“展示”了一遍,只使得锦笙遍体鳞伤,那中衣亦为血迹染红,难寻过去的白色。锦笙昏过去几次,却终逃不过唐廉清一盆盆冷水,正是求生不得而求死不能,哪怕头脑愈发麻木,那疼痛仍旧清晰。

太疼了,比幼时练功和师傅的鞭子还疼。

锦笙紧闭着双眼,脑海中与师姐的一幅幅画面总能使得身上的痛楚减轻一些。可叹她祝华卿的命太硬,如此折磨之下还吊着这一口气——如若她身板弱些,熬不住死了去,还能早些脱离苦海。世间对她实在不公,自小无父无母,童年在师傅的鞭笞下度过;遇到了最爱的人,对她却只有无尽的利用——师姐给她的枷锁尤胜於如今身上的镣铐,如同附骨之蛆般难以摆脱。

倘使她死了,师姐可会为她流泪吗?

“说,那匕首究竟是从何而来?”

唐廉清明知故问,一旁便有人匆匆落笔。

“自……行商处……购来……”

倘使供出唐逸文,且不说此人会不会被唐廉清惩治,只是师姐必然首先遭殃。

“混蛋!”唐廉清只觉得血气上涌:“继续打!”

“大人,已经两个时辰了,再打怕是不成了。”

“一个歌姬而已,打死勿论……”

“唐大人丶唐大人,三皇子来……”

不等此衙役语毕,李浔的声音已在不远处响起:“打死勿论?唐寺正做的好官啊!”

“臣唐廉清……”

“免了,”李浔未曾多施予唐廉清一个眼神,只行至锦笙面前问道:“此人便是那唐逸文派来的细作?”

此言一出,自然唐廉清大惊失色,当即伏倒在地,叩首道:“三皇子明鉴,乃定国王府上歌姬,与唐侍郎无甚相干。”

“相不相干并非你唐寺正说了算,圣上有口谕在此,着令吾将此人提至刑部审断,”李浔瞥向一众衙役:“尔等且快收拾一番,本王今日便要拿人。”

唐廉清怎会不晓此事严重?当即一改面色,起身笑道:“原是如此,提人之事倒也不必急在一时,三皇子连夜奉旨,想必身心劳累,待下官齐备酒菜,还请三皇子赏光一……”

“唐寺正,原来朝廷俸禄给养的不是大理寺正,而是得月楼掌柜呐。”

“三皇子说笑……”

“唐寺正说笑,”李浔面色一寒:“唐逸文与你唐廉清是宗亲吧?唐寺正如此这般遮遮掩掩丶拖拖拉拉,难不成同乱党唐逸文有所勾结?”

“乱……乱党?”

“唐逸文参与冬狩行刺一事,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现已被刑部拿下。唐寺正,你不会真的与之有染吧?”

“不丶不不不……”唐廉清已惊出了满头冷汗:“小臣一概不知……小臣……这……”

“如若不知,为何抗旨不尊?此歌姬乃人证之一,唐寺正难道不是与你那族弟同谋,想要欺上瞒下丶毁灭证据?”

“冤枉!小臣绝无此心!”唐廉清赶忙撇清:“小臣原是好意,不知三皇子事急,如今三皇子即刻将人提走便是,小臣毫无阻拦之意啊!”

“如此便罢,放人吧,”李浔又将锦笙上下打量一番,吩咐道:“去准备一顶软轿,别让人死了,误了朝廷的大事。”

“是是是……”

唐廉清口中应着,心里却是越思越想越心惊,他与唐逸文背靠崔家这座大山,怎就会突然事发遭擒了呢?难不成是崔家遭变,故行此弃车

保帅之计么?倘使真乃崔家弃车保帅,那他唐廉清又当如何自处呢?唐逸文果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计划纰漏百出便罢,如今还有可能连坐到他唐廉清头上来,如此他唐廉清更当早作打算。

烛心有些时间没剪,那火光便明灭摇动着,映得唐廉清面庞青青白白。与此同时,偌大的贻乐园内,忧心忡忡的云儿亦正对着如豆烛火发呆。

整个贻乐园被家丁围堵得水泄不通,连那狗洞鼠穴也要左右把守,莫说是人,便是一只苍蝇也在所难逃——新进门的少夫人有令,不可放一个人出府去。只是这样一来,顾顺元坠马丶顾敬生被搜查的消息便隐隐约约传扬开来,闹得府内人心惶惶。

云儿细细想来,此事也的确蹊跷——贻乐园里的老马倌前些日子伤了腿脚,许久不曾出现的小桃却又恰巧忽然上门,於是她云儿也就自然而然地替小桃的男人谋了这马倌的差使。云儿攥紧了被汗水濡湿的手心:这马倌,会否与顾顺元坠马相关呢?倘使真的是阴谋,那事情一旦败露,等着她云儿的又将会是个什么下场?

“云儿姐姐?”冬梅的声音自屋外传来。

“怎么说?查到什么了吗?”云儿起身开门,将人引进屋来,将桌上的热茶递到冬梅面前:“好妹妹,快同我说说,老爷现在如何了?查出是怎么回事了吗?”

冬梅呷了一口茶:“云儿姐姐,我方才问未艾,说老爷已是醒了。”

“醒了?!”云儿不觉惊呼。

顾顺元实在精明,倘若叫他发觉她与小桃一家有染,那她岂不是要大祸临头了?

“是醒了,”冬梅放下茶盏,有些疑惑地看向云儿:“至於坠马的根由,苏管家那边似是不愿多说。”

不愿多说反而更叫人慌乱。他们是否已经查出了什么,只是不愿打草惊蛇?

“冬梅妹妹,”云儿的眼神温柔起来:“老爷终是醒了,也不知公子何时回来。今日是公子大喜的日子,却出了这种事情……公子真是……唉……”

“要我说,这都得怪那个窑子里出来的扫把星,”冬梅啐了一口:“她这是才进门,家里就乱成了这样,这要是长期下去,这顾家……怕不是要给她败个干净。”

云儿只是摇头:“既然老爷没事,合着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云儿抚上冬梅的手,温声道:“你也忙了一天,想必也是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我就在此等公子回来。”

“云儿姐姐,你真是……”冬梅长叹一声:“也不晓得公子是怎么想的,有你云儿姐姐这么痴情,却始终视而不见。”

“你不必再说这些……”云儿低下头去,泪珠子已经滚到腮边:“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日公子回来,也要有我们忙的。”

冬梅闻此言也只能辞别而去,云儿目送她离开,原本悲伤的眸子便逐渐消散了水汽。小桃的男人,就如同时刻悬在她头上的一柄利剑,不知何时会一刀劈下,杀得她死无葬身之地。

刑部侍郎佟胜朝是顾顺元的旧部,长着方正的脸,蓄黑色长须,嘴角天生向下,总给人以冷面冷心之感。不过冷面侍郎却不会叫人失望,深夜替锦笙安排的囚室倒是十分“温馨”。不大的囚室里摆着一部梅花帐,桌案旁几张玫瑰椅;靠墙处有书柜,上有经史子集丶百种传奇;更有花瓶一只,瓶内梅花独绽,冷香寂寂——倘非那被隔成一个个长条方块的月光与那重若千钧的铁门,此处大约会被当做哪家文人的书斋蕓窗。

“她还是不愿把唐侍郎供出来。”张三哭丧着脸回报道。

张三在刑部干了五年了,从来没审过这么难审的犯人。说是难审,也不是真的同其他犯人一样难审,只是三皇子亲自下令要将此人妥善安置,便使他打也打不得丶骂也骂不得,满腹手段统统作废,只得拿出侍奉老母的苦口婆心来晓之

以理丶动之以情,怎奈任凭他舌灿莲花,这名歌姬终是不为所动,油盐不进的态度反叫张三叫苦不叠。

“这倒是难了,”听完张三回报后的李浔看向顾敬生:“绍章贤弟,可是此人有什么把柄在唐逸文手中吗?何至於放着这生路不走,偏要一心向死呢?”

“确是如此,”顾敬生叹道:“锦笙有一师姐,乃是唐逸文的妾室,此番不愿招供,多半是怕殃及其她那师姐吧。”

这也的确叫人为难,想要锦笙招供,还需先救下她那位师姐。

顾敬生犹豫片刻,覆又开口道:“三皇子丶佟侍郎,唐逸文既已被刑部拿下,可否再行个方便,将她那师姐放了出来?”

或许是这一要求实在是有些得寸进尺,顾敬生的语毕后的空气一片安静,只有火焰燃烧发出的几乎细不可闻的响声在空旷的囚牢里回荡。

“……她若是一直不招供,岂不是要误了大事?”顾敬生颤声补充。

“倒也不是如此。”

李浔开口,果引得顾敬生欣喜擡头。李浔见她如此模样,当下也有些窘迫起来:“刑部根本没有捉拿唐逸文,”李浔苦笑:“那原是我诈那唐廉清的。”

世人皆道君无戏言,李浔如此做派,只叫顾敬生觉得颠覆。

“不过你放心,我是有法子叫她招供的,”李浔不去看顾敬生那难以置信的神情:“你可知她那师姐的其他情况?同我细讲一番吧。”

“你……”顾敬生满脸犹疑。

“……也诈她一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