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并不美丽
当距离只剩下三英尺时,他顿了顿,俯身拾起了那支沾染鲜血和尘土的魔杖。
而他的对手,已经无力反击,甚至乏力於起身。
他收紧了手,五根指头按住魔杖末端,杖尖正对她的咽喉,他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只需要一击便会彻底断裂罗塞蒂与英格索尔的多年恩怨,而她将再无任何呼吸的机会。
“你会流血致死。”
黑暗中,那双幽暗的眸子倏然睁开,她望向他,目光冰冷,杀机隐匿。
“但我赢了。”休弥伽眯了眯眼睛,手腕翻转,魔杖突兀地弹射出一道闪光。
女人的脸颊上骤然擦过一道血淋淋的伤疤,然而她却仿佛毫不在意,就如同她半截残缺的胳膊,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痛楚。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生死仇怨,我也不愿对孩子出手。”他继续说道,“但你作为容器降生的那一刻起,已经失去了继续存在於世界上的资格。”
她擡起头,她苍白干涸的唇瓣微微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嗤笑声,“所以我才说你是无趣的男人嘛。你会害怕吗?”
他的目光扫过那断肢残骸和那猩红腐败的鲜血,不为所动,“看看,这由你造就的一切。即便你做到如此,我依然无动於衷。”
他握紧魔杖,魔杖的顶端泛起光芒。
最终他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定格在她的身上,闪烁着异样的寒芒:“我无所畏惧。当我被遗弃时,还是个孤儿院的孩子时只有英格索尔收留了我。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所珍爱的,所眷恋的,只有这个世界。我不会害怕任何事物。”
他的话语轻柔而坚定,仿佛在发出一份至高无上的誓言。
如此的决绝。
如此的——可笑。
“不。”
女人冷清的声音让他的脚步戛然而止。
“你会的。”
他看见她的眼睛直直的凝视着他的眼睛,而她的眼神蓦然变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从她周身涌现,那是俯瞰着他的傲慢与蔑视。
一声嗡鸣,挥的魔咒如同离弦之箭朝她袭去,她的肩胛骨瞬间被击碎,血雾四溅,嘴边溢出更多的血。
然而她仍然笑着。
她在嘲笑他。
更多的魔咒朝她袭去,她像个靶子,魔咒一次又一次的穿越了她脆弱得像纸一样的身躯,服饰早已成片破碎,她的胸膛被砸塌陷,肋骨被震成粉末,她的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肺叶被搅烂,内脏随着血液流进她的肠
道,她全身抽搐,口鼻冒血。
她的嘴角始终扬着讽刺的弧度,眼眶中流淌着血泪,令人厌恶的蓝眸中始终倒映着他愤怒的面孔。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中剥离了,空荡荡的。
“你在害怕我,不是吗?”
她喘息着,艰难的说道,每说出一句话,都能够引起胸腔的阵阵绞痛,她咳嗽着,吐出一连串腥甜的血,“害怕艾琳娜反被我吞噬,害怕你所信奉的那所谓的‘正义’被我毁灭。”她的声音逐渐低沈:“而我会如同你恐惧的那样做……我会的。我毁掉你们所有人,摧毁你们赖以生存的一切。将你们的希望摧垮,将艾琳娜踩在脚下践踏。”
她的瞳仁中映照着他惊骇莫名的表情。
她的声音低低缓缓,每一字每一句都充满了恶毒与诅咒。
她的脸庞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眼眶中的蓝色眼珠缓缓移动,落在了他手上的魔杖上,她向他伸出手,用近乎挑衅的目光盯着他,“现在是你唯一能杀了我的机会,来啊。”
他握紧了魔杖。
魔杖的顶端闪耀起夺目的绿色光芒,那一抹绚丽的绿色光辉将他的眼眸衬托的愈发深邃幽暗。
他举起魔杖,指向了她。
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威压如同暴风雨般笼罩在了两人之间。
他的眉头紧皱,神情凝重。
突然,一道虚影从他身后的墙壁中钻出,闪电魔咒如同锁链一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网向他急袭而来。
他立即回身,手中释放出一道索命咒,两股庞大的能量猛烈碰撞,爆炸声震耳欲聋,火焰在房屋中肆虐蔓延。
然而,古代魔法的力量不足以与不可饶恕咒抗衡。
古代魔法的攻势与索命咒的碰撞几乎迅速败下阵来,休弥伽的攻势并未减弱,径直逼迫着对方不停的后退,最终退到墙壁前,被困在狭窄的角落里。
在绿色的光芒下,洛娜看清了那个人。
是卡琳·卡斯通,她甚至蜷缩在角落里,颤抖着,艰难地抵抗着不可饶恕咒的压迫。
脸因痛苦而扭曲,额头丶脖颈上的青筋暴涨。她张开口,血水喷洒而出,用尽全力,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就是现在!”
休弥伽的索命咒即将完全触及她,然而就在这刹那,一把匕刃带着冰凉的寒芒飞驰而至,径直透体而入他的背脊。
他的眼瞳瞬间睁大,猛地转身,匕首从后腰拔了出来,血花四散。
他咬牙忍耐住伤口传来的剧痛,猛地箍住了偷袭者的脖颈,将背后的匕首狠狠刺向她的腹部,鲜血顿时如泉涌一般喷涌而出。
他嘶哑地喊出声来:“你……”
然而洛娜·罗塞蒂丝毫不受威胁,她的脸色苍白,呼吸粗重,但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依旧平静地注视着他。
“曾经有过无数人想要折磨我丶凌辱我丶击垮我丶杀了我……”微微一哂,眼底掠过一缕讥讽。“然而,没有人能够达成这个愿望。”
“我见证过太多生离死别。”她的语调轻柔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浪花淘尽,唯我屹立不倒。”
下一秒,她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擡腿轰然猛踢他的腹部——休弥伽只感腹部一阵踢痛,他踉跄地倒退了几步。
鲜血浸湿了她苍白的脸颊,染红了她的衣襟,也染红了她的眼眸。
他听见了刀刃拔出皮肉的声响,鲜血喷溅的声音,以及她的低喃,“我才是胜者。”
他的腹部被捅穿一个洞,伤口处还残留着尖锐锋利的刀刃,他的手臂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再也使不上力气。
“昏昏倒地/stupefy!”
是卡琳·卡斯通的声音。
曾几何时,曾经听人说过……
当疼痛达到极致的时候,身体反而产生一种麻木感,甚至於会遗忘痛苦,即使在濒死的那一刹那甚至会产生舒适感。
真是骗人。
下一刻,他猛烈的撞向墙壁,脑袋磕碰在地板砖上,鲜血飞溅,然而却对疼痛浑若未觉。
而他的眼珠也变化为灰白,再没了半点光彩。
——
——
“卡琳……醒醒。”洛娜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唤着她的名字。
卡琳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当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时,她楞了一下,似乎有片刻的茫然。“你的手……”她结结巴巴地说出来,目光落在洛娜的空荡荡的右臂上,那里已经失去了原本属於她的手臂。
“是的,断了。但没关系。”洛娜淡淡地说道,“艾琳娜覆苏的仪式在地下室吗?”
“仪式……在地下室……我没下去过,但是我妹妹应该被关押在那里。”卡琳的喉咙仿佛被刀割,断断续续的话音显得艰涩而沙哑。她已经失血过多,精疲力竭,说这番话时甚至显得有些吃力。
洛娜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我一路杀了过来……”她轻轻地说,“杀了曾经被我称之为朋友丶亲人的人们,杀了他们,然后逃出来了。”卡琳怔怔地望着她,嘴角牵扯了一下,想笑,却又无奈地叹息一声。
她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胸口,她的心脏……跳动变得慢了……
卡琳闭上眼,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也更像是在询问。
“替我走下去,救我妹妹……”她说,“好吗?”
洛娜点点头,“嗯,我答应你。”
“谢谢。”她说,“我想睡一会儿……”
“别睡,卡琳,别睡。”洛娜叫了一声,抓住她的胳膊,她的手冰冷而颤栗,“你妹妹在等着你呢。”
卡琳的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似乎是欣慰,亦或者是解脱:“你说得对……我应该醒过来……醒过来……”
她闭上眼,身体软绵绵地躺下来,呼吸渐渐变得微弱。
“我会去的。”洛娜缓缓地说道。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会救出她的。”
——
——
——“啊,真糟糕。”
血色的花苞盛放在地上,浓郁的芬芳飘满整个空间,它们妖冶而艳丽,像是鲜血凝固而成,带着诡异的美感。
枝桠伸展开来,形状各异,有的细长如柳叶,有的粗壮如树根,还有的呈圆柱形,每朵都绽开花瓣,像是在歌唱。
这里是地下墓园。
罗塞蒂先祖的雕塑坐落在墓碑之中,他的身躯被鲜血所覆盖,表情肃穆而严谨,一双深邃的眼睛正盯着眼前的少女。
从花苞中覆苏的少女驻足在雕塑前,浴血而生,美得惊心动魄,宛如最纯粹的血液所浇筑而成的艺术品,美得让人屏息。
她擡起手,轻抚过雕塑的眉骨,指腹擦拭过雕塑的眼角,停留在鼻翼处——随即,收紧了指尖,雕像的面容即刻粉碎。
一切归於死寂。
“你终於回来了,我的挚爱。”她开口道,“欢迎你归来。”
一阵风吹过,花香四溢,她微微偏过头望向身后,露出一抹迷醉的笑容。
“艾琳娜·英格索尔。”她咬牙切齿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她握紧了魔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哦。”艾琳娜漫不经心地回应,“该如何称呼你呢?祂的第七子嗣?夏洛特?洛娜?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还是——将我解救出牢笼的女人。”
她仰起脸,任凭花雨打在脸上。
花雨中的她比任何时候都美丽,美丽得让人心惊胆战。
然而,它的存在却充斥着罪恶与诅咒,让人作呕。
它并不美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