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与提线木偶
漫长,太漫长。
为此,到底做了多少牺牲?
你曾经沐浴在月光和星辰的怀抱中吗?
你曾经站在云端俯瞰过大地吗?
你曾经触摸过相册中的人吗?
在无穷无尽的悲凉之中,你的手上又沾染了多少手足的鲜血和泪水?
在永无止境且漫长的封印中,你回忆着往昔。
一个丶两个丶三个丶四个丶五个丶六个丶七个……祂向来不爱你,祂爱着第七子。
於是你用最恶劣的方式报覆了祂,你杀了她。
你告诉她,要与她进行一笔交易。
然而你从不告诉他们每一个,你给予他们的并非死亡的自由。
仅仅是死亡的宽恕。
在无尽的岁月长河中,这份宽恕的权利一直保留着。
你是第一个。
但你会成为最后一个。
你会憎恨自己,你会怨恨这无尽的时空长河中自己被赐予的使命。
如今,你必须要苏醒了,你又要再多记住一个手足的名字丶你又要多背负一份罪孽了。
轮到第八子,最后的第八子。
以及……逃脱的第七子,她会回家。
——你们每一个容器,都该死。
在无穷无尽的悲凉之中,名为艾琳娜的第一子嗣丶违背父神之子丶慈悲之人丶第一位提线木偶,缓缓睁开了眼。
——
——
卡琳不喜欢太多去思考英格索尔与罗塞蒂所谓的纠纷。
她也远没有休弥伽那般肩负的使命。
得过且过,是她的格言。
她单纯的厌倦了,想那么多也没什么用,干脆不想。
她现在只有一件事情想做。
在这片迷雾笼罩中,她的马车缓缓前进,向着目的地出发了。
路上还有一些她认识或叫不出名字的动物的尸骸,它们的脑袋歪斜着,眼睛瞪的很大,像是死不瞑目。
“破路。”卡琳嘀咕着。
如果不是要给洛娜的‘遗体’足够的时间恢覆,飞路粉本该是最佳选择。(幻影显形是无法传送至英格索尔宅邸的。)
她需要清醒一些,将车窗帘撩起来,让外界的冷风灌入车厢内。
她很快就能再见到自己的妹妹,很快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的注视,她不经瞥向对席的位置。
对席的那具‘遗体’已然幽幽苏醒,赤棵的身体上随意裹盖的破布顺势滑落。
黑灰色腐烂的皮肉黏连在身上,肌肉纤维与皮肤组织都在慢慢愈合,隐约可见的细密而繁杂的疤痕上又多添几处烧伤,不算好看的痕迹呈现出淡红色。
双眸变得更加浑浊,整个人好似脱力,似乎失去了大半的力气,擡起手臂都困难许多。
盯着卡琳,一言不发。
“有话就说,别憋着。”
半晌,这个女人终於用沙哑的声音吐出了数天来的第一句话:“冷。”
她耸肩,毫无诚意地笑笑,“怎么没烧死你。”
说罢,不经意般扣下车窗,阻挡了外界的寒风,将头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她低垂下眼睑,瘙痒与疼痛让她不由检查起自己的躯体。
在一堆烧伤的腐肉之下,她的手臂丶腿部丶腹腔等各种部位多多少少都留了点伤痕。
只希望脸上没有。
——
——
大雾仍然没有散去,浓郁的黑暗包裹着周围的世界,仿佛深渊般漆黑深邃。
一切都静悄悄的。
“这雾真讨厌。”卡琳掀开帘子,望着窗外,喃喃道,“在想什么?”
突兀的询问,惊扰了她的思绪洛娜回过神。
对方的询问也显得不胜关心,只是在强行找些话题来。
“觉得奇怪。”洛娜轻轻的呢喃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捉摸的疑惑,“未免太顺利——”
卡琳皱眉,“你想说什么……”
“如此舍本逐末,倒像欲盖弥彰。”洛娜的声音中含着莫名的意味。
卡琳若有所思。
的确觉得太顺利了——顺利的超过预计的范畴。
假死是为了欺骗英格索尔放松警惕,而休弥伽则不是放松警惕的人。
因此洛娜需要真死,真到休弥伽开棺验尸辨别不出真假。
而刻意隐藏死讯也是为了休弥伽调查实事时减少疑虑。
结果她们操心的问题反倒都没有发生,弄得白费功夫。
仿佛休弥伽是刻意走进她们的陷阱中,不断地诱导着他们按照既定的轨迹行走,一步都未曾偏离过……
在休弥伽眼里,所有人都可以成为弃子。
“……这雾不是自然气候,是气象咒/atmospheric charm和云雾缥缈咒/nebulus!你钻进裹尸袋别出声。还有……别忘了救我妹妹。”
卡琳不再犹豫,她立即打开拿袋,宽大的裹尸包袋顿时从拿袋的缝隙中挤压出去。
接着,洛娜迅速钻进了裹尸袋。
与此同时,尖锐刺耳的马匹惨嚎在寂寥荒芜的旷野中响彻,伴随着剧烈晃动,马车的侧轮被击个粉碎,车轴断裂,马车翻滚着跌倒。
“砰——”
马车倾覆,卡琳先一步跃下车,不待她站稳脚跟,四周的泥泞草地中涌起巨浪。
紧接着,一道火舌喷射而出,在夜幕下拖曳着尾焰,灼热的火焰扑面而来,眼看着就要将卡琳吞噬殆尽——
突如其来的飓风竟将那席卷的火舌硬生生吹散,散作狂乱的火苗,在黑暗中挣扎扭曲着熄灭殆尽。
“飓风咒/ventus。”
偷袭者们的瞳孔微微张开,他们看向那风暴
之中缓步而来的身影。
红发女人微眯着冷漠的双眼,在荒芜的迷雾中露出冰霜般苍白的颜色,她的手指轻颤,手中的魔杖将这风暴吹的支离破碎。
她站在原地,魔杖微颤,身旁的风便停止了肆虐。
“啊,是你们吗。”她轻蔑的勾唇,“我以为,应该会是他自己来呢。”
她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她扫视着这群巫师,似是在判断究竟哪一个才值得自己动手。
“卡琳·卡斯通。你的任务由我们接手,把罗塞蒂的遗体交出来吧。”为首的巫师有些忌惮她,但他依旧强撑着,竭力保持镇静。
卡琳轻哼了一声,“哦?他是这么说的吗?”
“休弥伽先生说:你自由了,没有为英格索尔服务的必要了。”为首的巫师继续道,“随意去掺和凤凰社和食死徒的事情吧,行你那些正义之举吧。我们不会干涉。”
“那太好了。”她轻声道,“但是……我妹妹呢。”
“你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面对是吧?”为首的巫师问,“你妹妹是最后一个‘容器’。我们不能放过她。你要么乖乖束手就擒,要么我们动手亲自拿走罗塞蒂的身体。要不了多久,我们的后援会赶过来,纵使你是邓布利多的学生,你也无法对抗所有人。”为首的巫师说道。
卡琳笑了,“……那么,我们就谈判破裂了。”
下一刻,数道魔咒迎头而至,在空气中划过炫目的弧线,轰向卡琳。
卡琳挥了挥手,空气在瞬间凝结成盾牌,挡住飞来的咒语。
为首的巫师带领着众人立即挥舞魔杖,准备新一轮攻击……
这是属於她的战斗。
洛娜躲在裹尸袋中,不敢动弹,她感受得到外界的魔法在激烈碰撞,直至许久,外界的动静逐渐安静下来。
最终消失无踪,取代的是漫长而冗长的沈默。
终於,她听见一声细微的响声。
紧接着,她感觉到被拖行的力量——那是她被什么拖拽着往前移动,随后,整个袋子的重量开始下沈,她腾空了……
拖行她的人骑上了飞天扫帚?
她不能出声,亦不能动弹,更不能做什么反抗。
但她只知道,她已经听不见卡琳的声音了。
——
——
时近凌晨。
休弥伽难得会觉得厌烦。
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情绪。
敲门声传来。
休弥伽挑了挑眉,他似有似无般想起昨夜那令人厌恶的差事,只是角色反转了。
沾染上两个豆蔻年华孩子的血液……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情,也并非他心目中的正确之举。
但事事须分个主次,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拯救。
事到如今,又何必独善其身,自诩正义呢。
他的脸色越加深邃,却并未流露出半点愤怒或厌恶,只是呼吸稍显粗重。
敲门声再次响起。
他擡眸望着门扉,他平淡而冷酷的道,“进来。”
一阵清凉的夜风灌入室内,带走屋中残留的燥热,却无法驱散始终萦绕在他的鼻尖的血腥。
他垂下眼帘,掩饰住眸底的寒光。
“休弥伽先生。”,“问题解决了,洛娜·罗塞蒂的遗体正在被运来的途中。”
“很好,辛苦了。”他颔首致谢,语调平板,毫无温度。
“休弥伽先生……”
“不用担忧。”他淡淡地打断他,“祖母会醒的。”
‘祖母’并非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真正的祖母,只是英格索尔的成员都称呼其为‘祖母’。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度过了几载年岁,只知她换过无数皮囊,度过太多的时代变迁。
她是英格索尔的领袖,背负一切的人。
但休弥伽太过年轻,祖母在百年前陷入沈睡后休弥从未真正见过她。
——但她早晚会苏醒过来,只是这一次比英格索尔历代记录的时间都要更久。
他想,祖母身为容器的资格大概真的松动了。
但是,这种念头仅仅一闪而逝。
因为当他的目光落到桌前那古怪的符文石时,他的念头便又被压抑下去了。
艾琳娜在百年前封印自身时,曾留过一段话:‘如果我最后疯了,祂利用我降临的话……就用密米尔泉之神的能力让我把我自己吞掉。留给未知……总好过让祂降临丶回归现实。’
不会的,事情不会演化成那样的。
祖母会没事的。
他不知晓为什么艾琳娜要这样嘱托,但既然这位伟大的巫师选择了这条路,就证明她心怀希冀。
休弥伽盯着符文石,他的眼睛盯着那个诡秘繁覆的符号,某一错觉间,他似乎看见符号周围漂浮着金黄色的光点,它们像蝴蝶一样围绕着符号飞舞旋转,隐约可以窥探出一丝奇妙的韵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