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爱於你 4
清晨雾气被风吹散。
露珠滴答地在水洼上滚动，天边的云彩染了浅淡橘黄。
风带着湿润的泥土与阳光的芬芳扑过，清新的味道仿佛要融化周遭的寒冷。
苍老的妇女跪在教堂石阶前，她虔诚地祈祷着。额头上的血珠缓缓渗出，她闭上双眼，鲜血与泪水从眼角流淌而下。
嘴唇颤抖着，她艰难地重覆着祈祷的话语，声音模糊不清，似乎连成句都是一种煎熬。
“请宽恕我……请宽恕我……我的女士……”她默默地忏悔着，似乎在恳求着什么——
愤怒的尖叫声划破了诡静，“魔女！”一块青灰色的砖块飞速朝着她飞来，发出一声闷响，砸在她的脚边，粉碎开来。
然而老妪置若罔闻，佝偻着身体，虔诚地跪在冰冷而坚硬的石阶上，坚定不移地祈祷着。
女孩的目光从老妪身上挪开，落在身边的人身上，她踮起脚尖，待她蹲下身后凑近她的耳朵低语，“她是莎莉娜太太……我想帮她…”
紫色的眼眸闪烁着犹豫，女人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安慰道：“夏洛特，我们不能惹麻烦。”她的声音轻柔，只有她们才能听见。
为了身旁的女孩，她宁愿选择不插手，免得引火烧身。
女孩默默地咬紧嘴唇，没有反驳，只是凝视着虔诚跪拜的老妪，眼神变得覆杂起来。
“但是…伊丝塔……”她还想说什么，被身旁的女人轻轻拍打肩膀阻止。
“我亲爱的。你要记住……”被称为伊丝塔的女人擡手抚摸女孩的脑袋，“我答应过她，夏洛特。”她顿了顿，“不要任性。夏洛特。要变得成熟一些。”
“我…我…”女孩苍白地试图反驳。
直至某个男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女孩擡起头怔了一下。
伊丝塔伸出手臂，揽住她单薄瘦弱的肩膀，“我们回家。”
而某个男子冷漠地目送她们离去，眼中闪烁着明显的厌恶，“外乡的愚昧之人……”
莎莉娜是个忠诚的信徒，她绝不是魔女，只是一个以草药制药和医疗救治为职责的普通人。
她所遭受的苦难源於人们对未知和深层次事物的恐惧，也源於她对信仰的虔诚。
老妪的祈祷持续，直到她头颅上的鲜血彻底干涸，眼球暴凸，双手冻僵，膝盖也磨破了……
直到最后一刻她依然跪倒着。
方才见到了，她的主。
衣着单薄，身形瘦削——
屹立於黑暗之中，宛如鬼魅——
漠然地俯瞰着——
眼眶中没有眼.球，但依然散发着碧蓝的光犹如幽冥，银灰长发凌乱——
残缺的躯体丶仅剩单薄的左臂，仅剩的三指沾染血污——
“啊啊……女士！您愿意宽恕我吗？”
老妪剧烈痉挛着，浑浊的眼珠迸射出欣喜若狂的精芒。
她挣扎着伸出颤抖污秽的手，试图触及那缥缈虚影。
银灰女子及是那抹虚影，唯老妪可见的虚影。
祂缓缓走向她的旁边，下一刻，那宛若神祇般的女子——轻轻拥住她，未有任何言语亦或是举止。
脸颊上斑斓血迹仿佛不再灼热，她的嘴唇蠕动着。
身后的咒骂声再度涌现。
沈重的利器拖拽砖石的凄厉，呼啸在荒凉中回荡，夹杂在其中的窃窃私语与堪称欢愉的尖笑丶某种似兽般的兴喜嘶吼。
“杀了她！”
“该死的贱.人……”
“她是个魔女！”
男人立於她的身后，利器的阴影覆盖老妇人，而她置若罔闻。
她凝视着唯她可见的女士，与希冀交织——“嘘——闭上眼睛。”
它划过长空——
随着欣喜痛苦交加的相啸——
利刃被拔出——
如同破损的陶瓷，颅首的脑.浆与鲜血汩汩流淌，血红柔软的眼珠滚落，洒满了地面，沿着砖石缓慢浸湿，蔓延扩散——
喜悦之馀民众散去，街道恢覆寂静，唯馀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四周久久不曾消散。
忽然，尸首传来一阵震颤，某种怪异的青白色蛞蝓在爬动着冒着袅袅白汽，发出令人心悸的诡异声响，它们迅猛地冲向那具无力的身体。它们争先恐后，争抢食物一样，争抢着，疯狂地啃噬着……
大啖食粮之刻已至。
——————
（在那一切发生之前）
——————
他们经常需要搬家，躲避某些人和某些事。
起初夏洛特并不知道那些黑巫师是谁，偶然的一次偷听中，她得知了一个姓氏。
罗塞蒂。
罗塞蒂的人想要杀死她。
因为她的父亲涉及了一个秘密。
每一次搬到新的住宅时，伊丝塔都会向她承诺‘这会是最后一次’，夏洛特习惯了这样奔波而又徒劳的生活。
伊丝塔带她踏进这古怪的小镇时，年轻的女孩不由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阿德拉会是她最后的归所吗？
最终她摇了摇头，将自己莫名涌出的思绪甩到一旁不顾。
安定是与她无缘的东西。
伊丝塔并不闲暇，她在家族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像是夏洛特。
夏洛特是被抛弃的孤儿。
矮小破败的住所算不上什么，虽说简陋倒足够栖息。
只是比起上一次的地方要逊色很多，就像一栋废弃的老宅子。
伊丝塔曾经告诉过她，只要掌握知识，便掌握了未来，用她尚在书写中的自传书里名言就是：‘保持好奇与行动的勇气。’
因此，着名探险家伊丝塔女士（自称）每一次离开都要自作主张给她布置‘作业’。
“霍格沃茨呢霍格沃茨呢？”夏洛特这样问过，她曾经向往霍格沃茨。
但伊丝塔告诉她，布莱克校长选择了置身事外，没有人会给夏洛特提供保护。
夏洛特从来没有去过霍格沃茨，只是从伊丝塔为数不多的照片中见识这传闻中的魔法学院的风采。
她说：‘夏洛特有优秀的天赋，能够成为一个伟大的巫师——前提是，她会好好听话丶认真学习。’
夏洛特喜欢音乐丶知识，并热衷探索……也喜欢得到夸奖。
或许她就是个在意赞美的人，特别是伊丝塔的夸奖。
淡紫瞳孔中带着自豪的笑意与拥抱自己时的温暖怀抱都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这种感觉很美妙，就像她所在乎的那样。
妈妈将夏洛特抛弃了。
伊丝塔安慰她，这是有原因的。
可不管是被迫丶亦或是别的原因。
妈妈终究是抛弃了她。
如今只有伊丝塔。
“哼，坏人……她还说‘等你读懂《变形术基础》，我早回来把魔杖还你了。’真是的……就会骗人！”
女孩佯装傲气般撇了撇嘴，鼻腔哼了哼，厚重的羊皮纸书页在指尖翻动发出哗啦的声音。
听够了女孩抱怨的小猫像是刻意不搭理她，趴伏在桌角上用不适的目光斜睨着她。
“胡拉……你不舒服吗？”
她嘀咕着，手中的羽毛笔掉转了方向，轻巧地去戳胡拉背上的绒毛。
胡拉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尾巴卷缩着。
“对不起，我没有魔杖也没有坩埚。我们才搬到阿德拉呢。如果我们被发现了话……你知道那帮讨厌鬼怎么对待我们的。”
夏洛特轻叹了口气，擡起头来看着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亮屋内，映衬着墙壁的暗绿色涂料，显得有点冷清。
“会好起来的？”她喃喃着，“伊丝塔总是这样说。”
她低下头去，继续阅读着手中的《变形术基础》，神情专注。
胡拉又懒洋洋地瞥她一眼，见它的主人再没搭理它，又挪动着身子，蹭着桌子哒哒地踩踏上了窗台，那是它一贯的睡午觉的好地方。
胡拉停顿了片刻，回头看向主人。
夏洛特正低着头，纤细的手腕托着羊皮纸书本的侧面，手指微曲指节蜷着，全然一副聚精会神的专注於书本中。
胡拉歪了歪脑袋，又扭回来，似乎停顿了片刻——又突兀地扭曲回身子，下一刻它竟跳下了窗台。
“胡拉！”
夏洛特楞了一瞬，随即冲了过去，脚步踉跄了两下，撞到了椅子上。
疼痛让呼吸都滞涩了片刻，但仅仅只是片刻——她立刻站直了，急切地冲出去寻找胡拉的踪迹。
街巷，一群孩子正嬉闹着。
当她出现在拐角时，那群孩子却停止喧嚣，纷纷朝她投射异样且戒备的目光，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恐惧。
夏洛特用力扯了扯兜帽，遮掩住自己的长发与脸颊。
她不明白为何这里所有人似乎都对她另眼相看，仿佛她的存在像是涟漪，扰乱了平静的湖水。
——这只是她刚搬进来的第三天。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什么引人瞩目的地方。
银色头发确实是比较特殊没错，但阿德拉的居民的眼中，绝不只是好奇，而更深层次的东西——夏洛特不愿意去思考。
她快步走过街巷，她要赶紧找到胡拉——她担心胡拉会遇见什么危险，毕竟它只是只猫，甚至连猫狸子都不是。
悠扬的钟声恰好响彻，伴随着远处教堂钟摆的晃荡，一圈圈地荡漾开。
钟声绵延不断，夏洛特也在狭小的巷口驻足，她听见了猫咪的咕噜声，“胡拉？”
她循声望去，石砌的巷墙边正蹲坐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人。
黑色的发丝垂坠下来挡住了双目，但能够辨别出这是个女孩，并且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
乌黑柔顺的黑色长发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如绸缎般铺满肩膀。
夏洛特的视线沿着黑色发丝向下，滑过脖颈丶胸膛丶腰肢……最后在她均匀修长的指间停留，修长的指端下小橘猫胡拉正仰着脖子，喉咙里发出软绵绵的叫声。
她即刻注意到了夏洛特的视线，她缓慢睁开了双眸，露出湛蓝色的眼珠。
她眨了眨睫毛，擡起头来望向站在巷口，遮掩在兜帽下的少女。
四目相对，女孩的眼底浮现浅浅的笑意，她放下抚着胡拉的手，向夏洛特挥了挥。
唇角勾出完美的弧度，微张开唇瓣，轻启贝齿，“嗨。”
夏洛特的瞳仁闪烁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几分斗篷，故作镇定地说：“啊…谢谢你。我的猫…添麻烦了。对不起……”
女孩笑了，她伸手摸了摸胡拉的脑袋，语气轻松地说：“啊，没关系，我挺喜欢它的。胡拉……可真是怪名字。”
她微微颔首，弯下腰去凑近胡拉，胡拉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舔了舔舌尖，似乎想咬她一样。
夏洛特抿了抿唇，短暂的内心挣扎之后，再无顾忌般摘下了遮住脸颊与长发的兜帽，银灰长发散落下来披在雪白的肌肤上，苍白的脸色与纯净的双眸显得脆弱而无害，就像一朵在风雨中飘摇的花儿，随时可能雕零。
女孩将湛蓝的目光凝聚於她的长发丶她的面容，似乎有一瞬略略的迟疑，她很快恢覆方才那副玩世不恭，“噢……意外！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长得难看才遮住脸的……”
“嘿！”
她眯起眼睛，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依然与她绑在了一切，眼角眉梢都流转着某种……堪称暧昧的神色，“不过——”她的嘴角往上挑了一下，笑道，“放心，你很漂亮。我喜欢漂亮的淑女。不知道我有幸知道这位小姐的芳名吗？”
她的态度热情又大胆，几乎令夏洛特难以招架，不过她能够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才稍稍放下心来，“我叫夏洛特。夏洛特·伊南娜·阿纳托利。”
“哦，夏洛特·伊南娜。”她愉悦地说，“又一个很怪的名字。无论如何……我叫麦乐迪。”
夏洛特不自觉扬了扬唇角，“你才是怪名字，麦乐迪……你一定很喜欢音乐吧！”
女孩并不在意夏洛特的反讽，她的声音还得那般轻盈，带着戏谑般的笑意，“我妈妈是这样想，但她的眼光可糟糕了。”
“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只是朋友？”麦乐迪歪着脑袋问。
——————
梦境的声音在耳畔被剥离开来。
无边的黑暗之中恍惚中，有一点点淡淡的星辉在眼前闪烁，它们围绕着月光形状的银月，宛如夜空中璀璨的繁星，照亮一隅。
那点点星辰之中，隐约倒映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夏洛特试图伸手去抓取它，但那一点星辉忽然消失，周围的一切再次变得漆黑。
“这次不要忘了。我的洛。”
一个清澈的声音传入耳际，像是春日枝桠间温暖的阳光，带着令人舒适的温暖。
洛娜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身体陷入柔软舒适的床垫，疲惫袭上心头，眼皮渐渐阖拢。
窗帘缝隙漏出的阳光透过厚重的帷幔洒进屋内，金色的光晕笼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