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吔菠萝哒 作品

入侵

入侵

就像……偷偷摸摸钻在缝隙中晒太阳的老鼠,躲避着刺骨的严冬,只想在那片温暖之中找寻自由。

昏暗的地牢里,她蜷缩在角落里,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嘴唇干涸,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不怕死,甚至有点期盼着死亡。

死亡,意味着离开这座囚笼。

意味着离开了束缚她的一切。

那个男人又来了,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

他的视线冰冷,透着漠视一切的意味。

“我记得当初……你只是患上了可怕的病,让身体腐败无法治愈,我那时只是希望,你能够被治好……”他慢悠悠地说着,“但当我们找到治好你的方法后,你似乎很恨我。”

她咬牙忍耐着,尽管疼痛几乎令她窒息。

“为什么呢?这是爱啊——”他缓慢地说着,“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变得‘完整’呢?”

“你更有价值丶你更特殊,所以祂才更欣赏你啊……而不是现在这样,你对不起祂赐予凡人的圣血丶对不起我们的良苦用心……”他突然顿住了,像是在犹豫应该怎样形容,良久才吐出了下半句。

“……对不起你的姓氏,罗塞蒂。”

“爸爸……我?”她用尽全部力气,艰涩地挤出一个字,喉咙中迸发嘶哑的咳嗽。

他伸出修长的右手,食指指尖交握的是一管注射器,针筒里装满黑红色的血液。

“再去梦中见我们的主吧——再去见祂一次吧。”

而他则像是一个优雅绅士,傲视着脚下的卑贱血亲,俯瞰着在绝望边缘的生灵。

火光映衬着男人的侧脸,他的瞳孔呈现碧绿褐色,幽深晦涩,仿佛无底洞。

他说,“做个好梦。艾琳娜·罗塞蒂。”

那成为了缠绕着她永恒岁月的噩梦。

时至今日,她依然痛恨着……

——

——

男巫将裹尸袋被重重扔了出去,发出一声沈闷的响声。

“带回来了,太难了……”男巫气喘吁吁地说道,“那女的简直是疯子。打起架来大开大合的,跟不要命一样。”

“为了至亲之人的安危,并非不能理解。”接手的巫师慎重的将拉链被拉开。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具被火焰严重烧伤的尸体,黑紫的焦痕遍布全身,胸膛上还有被灼烧的痕迹。

尽管如此,她的面部五官仍算得上完整。

片刻后,他蹲下身来伸出手指触摸尸体。

嘴唇抿成冰冷锋利的一条线——能够清晰地感应到。

冰冷,一片冰冷。

她死了,没有一丁点的温暖存在。

“死的。大概真的是吃的灵魂不够多,自愈重生的能力跟不是消耗死了吧。可以带进去。”

男巫看着他的侧影,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休弥伽先生那边怎么说?‘祖母’醒了吗?”

巫师站起身来,“一同带到会议室。交由家主们定夺。”

“对了……罗塞蒂的那些人……要怎么处理?”

他又迟疑着补充,“我看那个新的家主,是个哑炮的样子,看起来挺无辜的。

“他们?”巫师笑着摇头,“用不着处理了。休弥伽先生,已经把他们都杀了。”

“是吗,都杀了啊?那——”男巫应道,不待他说完,他便再也无法开口。

但他忽然听见一声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似是有谁的心脏在跳动。

他楞了一瞬,只仅仅是那么一瞬——就这短暂的一瞬足矣。

——

——

会议厅的灯亮起来,一束束

烛台将会议厅映照得通明。

气氛凝滞且肃穆,三位话事人都安静坐立。

“……你们认为……”麦克米兰低沈沙哑的嗓音响起,“祖母撑得住吗?”

回应他的是缄默,谁也不敢妄言。

“不算上意外逃脱的容器,祖母容纳六子一体已经艰难成如今这样了。”

“倘若她一并连吞噬两个容器,如果我们无法向先辈那样让祖母陷入沈眠……那就彻底完了。”

麦克米兰停顿了一瞬,似乎也拿不定主意,只能看向其馀两人。

“……届时…咳咳…”

麦克米兰的目光移到休弥伽身旁想要发言的高瘦的中年男性,莫特利。

他曾经是英格索尔的领导者丶话事人之一。

但如今却只剩下半截残躯,疾病缠身,行将朽木的模样。

“兄长……你的意思是……”麦克米兰迟疑。

“届时按照……她的旨意,就让泉吞了她就是。”高瘦的中年男人缓慢擡起手,枯瘦嶙峋的手指在空中勾,“艾琳娜的身份是‘容器’,‘容器’的结局只有崩坏或被夺舍。没有人能例外,哪怕是她也不能例外,没有人能例外……”

“不会的。”休弥伽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我们不能将这一切拱手相让给一个不确定的东西。”

高瘦男子没有理睬他,只是固执地擡起双臂,试图抓住什么。

如今的莫特利好似中了夺魂咒一般,只是他身上全然没有黑魔法的痕迹。

这不由让休弥伽有些怀疑,如果是什么特殊手段的话——那只能是一人所为。

“不是还有一个确定因素吗……罗塞——”

怒拍桌案的声音打断了莫特利荒谬惊人的话语,麦克米兰擡眼望向声源处。

他看着英格索尔最年轻的领袖站起身来,浑身几乎因为愤怒而止不住的发颤。

“够了!父亲。”休弥伽厉声呵斥,“别忘了是那个家族害得……您以前不是如此的,竟然要把这责任拱手让给一个虚伪的恶魔?!”

他愤懑地瞪视着自己的生父,一字一顿:“您忘记了吗?每一位英格索尔的成员丶牺牲的英勇之人成年礼的仪式——宣誓牢不可破的誓言:继承治愈教会的意志,不与异端同流合污,不惜一切代价铲除祂的子嗣,消除其邪恶的腐蚀。”

高瘦男人冷笑两声,“不惜一切代价铲除?你觉得你能做到吗,休弥伽你不是祂选中的‘子嗣’,别自视清高了,你没能力也没资格接过艾琳娜的重担。能达成委任的那个人物啊……她是被所有人用仇恨和愤怒饲养大的野兽,你真以为她会甘心屈居我们之下吗?她渴求我们的血太久了,我早已感受到她的野心,她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的孩子——”

休弥伽紧攥着拳头。

“呵呵呵……能铲除子嗣的只有子嗣,这是一盘无解的死局。哪怕那些异端将自相残杀演绎到极致,也无法阻止邪恶的存在的覆苏。我们早就完了。”莫特利说道。

“……你疯了,兄弟!”麦克米兰恼羞成怒地咆哮。

方才还寂静的会议室只是这顷刻之间,便变得喧闹,兄弟两人争执不休,而那唯一一位新家主则保持缄默。

他暗暗握拳,垂首遮住眼睛,掩饰住眼底的不甘。

“全部都要陪葬。你们也跑不掉。”

突兀的声音带着戏谑的嘲弄穿过嘈杂的会议厅,传进每一个人耳朵。

所有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间,变得死寂。

门被推开了。

一阵寒风从敞开的大门吹入会议室,卷走了会议桌上照明的火盆,顿时间浓郁的黑雾席卷进来——

他转过脸去,看见那扇门背后,那个正站在阴暗中

的女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她满头白发随意披散着,苍白的面容上濡染了斑驳血色,一对灰蓝色的眸子像冰冷的蛇瞳,泛着幽冷的光。

她伸出左手,掌心托着一颗鲜红的头颅。

她将它丢到地上,滚落在众人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