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目光都审视着她,柳缇加快了步伐,身后传来议论她的声音,“赶紧涂点艾草,去去晦气,这女的好像是害过她四任夫婿,克男人,看着弱不禁风,应该是个毒妇。”
“那司里还留着她干啥?”
“技术好,反正她平时都关在验尸房,有事才放她来。”
柳缇低着头,躲着众人目光往里头走,刚走没几步,邓玄子和孙有虞抬着祁国公冲进来了,“医官!快叫医官!”
柳缇看到自己人终于找到些归属感,不自觉的跟着孙有虞他们去,后方回廊,一个冷静地声音喊住了她。
“柳缇。”
柳缇怯生生回头,褚明达站在一间房门口冲她抬手:“你来这边。”
“是,大人。”
柳缇一看和自己人方向相悖而去,紧张地被台阶绊了一跤,验尸箱磕在地上稀里哗啦摔出来。
“哎呀怕啥呀,他们还能吃了你?文房里那些官都是男的,你是谁,柳缇啊,他们要是刁难你,你直接当场克死他们!”
孙有虞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眼疾手快笼络起地上的工具,眨眼给柳缇收拾好了,推了她一把,催她赶紧去。
莫名其妙被鼓励了一把,柳缇突然不紧张了,但走了几步又反应过来,孙有虞到底是鼓励自己还是损自己?
柳缇推开了文房门,一屋子机宜官正盯着她,还有一个机宜司多年的老仵作许津,褚明达站在中央、身边是二处中卫郎肖崧。
文房中央尸台上摆着一具男尸,看样子已经被许津勘验过了,司长褚明达看来是要二次勘验,此男尸身份一定不凡。
“今日之事,除非司里下通报,你踏出房门口不许与任何人说,开始勘验吧!”褚明达抬手道。
柳缇打开验尸箱,轻声点头:“是,大人。”
“三处还有谁闲着?去巡边府把卫聿川捞出来。”肖崧问
胡胤正在房里背着手焦虑踱步,正后方悬挂了一块苍劲有力的匾额,崔最高坐在凳子上整理一大摞税务文牒,宋净女在研磨,时不时撇两眼崔最高手里的活,崔最高冷笑,一胳膊肘把她撞一边去了,宋净女手里的册笔墨散落出去,溅了一身。
崔最高装作没看见似的,他看到宋净女就烦,没落家族的小女子爹不疼娘不爱,要不是胡大人念在跟老友有几分旧情允她来府中学艺,她早就沦落到别人家当小妾了,摆弄几下破琴就得了,一天到晚没个数还来观摩政议,看得懂吗你?!
宋净女不声不响擦了把脸上的墨汁,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霓月,霓月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她,这巡边府都是一群哑巴吗?问了好些个人卫聿川在哪里,没一个人理她,霓月目光四处溜达,最终落在正前方悬挂的那块大气的四字匾额上,洪亮地喊出了上面的字:
“操、所、有、人!”
“噗!”胡大人一口茶喷了出来。
崔最高咣当一下滑下了凳子。
宋净女扶额挡脸,忍不住提醒她,低声道:“人有所操。”
“啥意思?”
“人有所操,我有其道。人有不操,我有其教。”
“哦……”霓月恍然大悟,“所以是啥意思?”
宋净女还想说点什么,胡胤朝崔最高挥了挥手,“让她滚。”
“是,大人。”
崔最高架着霓月扔了出去。
霓月大摇大摆离开了巡边府,任务完成了,看来卫聿川不在嘛,机宜司这差事真好玩,果然没人管,每天就是到处乱逛。
崔最高看着霓月背影消失在街上,脸色阴沉下来,转身走进了府中深处。
弥漫着陈年细灰的档案房里,卫聿川终于翻到了要找的那本七八年前的,但是战时用过很多次字
验,到底哪个才是对应带有“春”和“年”字的?!
他一个个仔细检查过去,发现每个已经兑过的密码本上,都留下了鼻尖滴墨的痕迹,一定是将领拿着谍人来信对着本子一一对照时滴上的!
那,没有兑过的……
卫聿川匆忙翻着纸张,一页页检查,突然,他手停住了。
一页泛黄但是崭新的密码纸出现在眼前。
找到了!
但是究竟是哪首诗用作字验?!
卫聿川抓着脑袋奔溃,前朝五言律诗那么多,哪首诗里同时有“春”“年”并且四十个字里没有重复的字!
“到底是哪首诗!快点快点快点!”捏着密码本敲着脑袋来回踱步,怎么一个都想不起来!
他靠在一层层高高的木箱上,闭着眼,眼前闪过无数首诗句,入司之前谍人会经过系统培训,其中包含字验,要求谍人熟记适用于字验的五言律诗,以备不时之需,浩瀚如星空的诗篇没人能全记得住。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王湾《次北固山下》
“江春入旧年!”
卫聿川猛然睁开眼,“春”和“年”分别是第二十七个字和第三十个字。
字验密码本上,第二十七项军情是:士卒病,第三十项军情是:解围城。
有人在用鸽巢求救。
人还活着,但应该时日无多了。
一道刺眼的阳光从门口传来,卫聿川忍不住抬手遮挡阳光,沉重的脚步声伴着铠甲相撞声传了进来,卫聿川立刻藏起纸条和密码本。
面前通往外界的唯一走道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崔最高推开库房门的瞬间,一张卷宗被风吹了起来,卫聿川望着飘在空中的卷宗落款:胡胤,顿时愕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