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痛苦哀嚎:“拦住他!”
“站住!”
普通守卫怎么可能拦住一个谍人,一路闯进了府阁最高处,正厅飘出一阵茶香,卫聿川一把推开门,三个官员正在剥荔枝,面前的八仙桌上放了一个琳琅满目的食盒,荔枝、葡萄、陈功梨、石榴……书案上的图纸、手札、书册、随意摊开着,一个穿着书院衣袍的学子正谨慎地站在桌边,给一个官员看着刚写好的图经。
“大人,学生这里算了很久,还是觉得不对,恳请大人指点一二。”
“那我指点了,这算谁的?十日过去了,你才算了这么点?这工事你别参与了吧?”
“可是大人,之前我们预算的泥料是错的……”
卫聿川“啪”地一声把郭棋斋的欠款契贴拍在了桌上,几个官员闻声起身,探出来看他。
“什么人?”
“枢密院机宜司卫聿川,几位大人,可否认得这些?”
三个官员瞄了眼桌上的欠款契贴即刻收回目光,“哪来的诬陷契贴,出去。”
“大人们可曾听说过程寰。”
“让你出去。没听见吗?你也出去。”一个大人驱赶学子。
卫聿川大步上前拦住要离开的学子:“你认识程寰吗?”
学子低头不语。
“认识郭棋吗?”
学子疑惑地稍微抬了下头。
“郭棋死了,就在刚刚,在自己斋舍饿死了,死之前怀里只有半块馊了的饼。”
学子怔怔地看着卫聿川,惊愕地瞬间红了眼眶,他半张着嘴,抓着卫聿川的胳膊,一句话也说不出。
卫聿川看着学子的眼睛:“你认识他是不是?你不想像他一样是不是?你告诉我,程寰是什么样的人,她到底有没有叛国?!”
一个老臣拨开一枚荔枝冷笑:“我大宋福泽恩厚,怎么可能会有人饿死?”
“呵,大人知道小辈后生过的是什么日子吗?管过他们的死活吗?给过他们喘息的余地吗?!”
“你想要的怕不是太多!”紫袍大臣怒喝,“做学问哪有不苦的,现在不把握住机会吃苦,以后想吃都没有了!营造术士、朝臣百官都是越老越吃香,等到了耳顺知天命之年,一切都会有的!”
“好。那祝愿大人们平安喜乐,像工部那四个大臣一样,长寿万年。”
“放肆!来人啊!把他轰出去!”
守卫们奔上了楼阁,扣押着卫聿川往外拖。
卫聿川被拖出了门,厌恶地一把挣脱开守卫,“我自己会走!”
翰林院高阁的大风吹着,卫聿川攥紧了拳头往外走着,背后闻声三个老臣出了主厅,关上了门,对里面的学子威严道:“明日算不出来,你就回乡吧。”
“大人!时间真的不够!”
卫聿川走到了回廊拐角,后槽牙隐隐咬紧,这群老东西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他猛地转身向回走去,腰间佩剑倏地出鞘半截,一寸寒光猛地刺中三个翰林官双眼,他们吓得瑟缩在一起,被卫聿川逼得无路可退。
“你……来人啊!”
卫聿川怒而驳道:“若一个行当号称越老越吃香,那就说明我大宋的青年都在吃屎!”
垣上村。
孙有虞和霓月沿途询问了好几户人家,一听到程寰的名字纷纷恶狠狠地瞪着两人,低声咒骂卖国贼不得好死,拒绝回答程寰家在哪里,仿佛多说几句话就染上什么大病似的。
垣上村山清水秀,但因为地处偏远,村民谋生还是依赖农耕,只够自给自足,并不富裕,孙有虞和霓月走到溪边一座桥,迎面走来拎着一个小女童的男子,干净质朴,看样子像读过书的人。
“公子,打听个事儿,程寰家在哪?
除了家人,在村里有跟她相熟的人吗?”
男子听到程寰的名字,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番孙有虞:“你们是官差?”
霓月点点头:“是,来找程寰亲朋打听点儿事儿。”
“过了溪,往东走,看到水车后再往里,灰色的石头房便是。”
“多谢兄弟!可算遇到个明白人了!”
两人快速往桥另一端跑去,“过溪……往东……”
男子拎着女童要下桥了,一步三回头,看着孙有虞和霓月即将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思前想后,上桥快步追了几步。
“大人!”
“嗯?”孙有虞闻声回头,谁?哪个大人?是在叫我吗?因为身为三处谍人太过卑微总是忘记自己是个官。
“不用叫大人,就是个当差的,你就叫我小孙。”
“小……小孙。”
“怎么了?”
男子把女童送到溪边,给她叠了个纸鸢,打发她去玩耍,见四周无人,终于说道,“程寰家没人了。”
“哦,那我等他们回来便是。”
“我是说,程家人都死光了。”
男子面容低沉,霓月听罢一愣,“怎么死的?”
“双亲投河自溺身亡,受不了女儿卖国贼的流言蜚语。半年前投河自尽,就是脚下这条河。”
孙有虞和霓月看着脚下的淙淙河水,一时间哑口无言,再一抬头,男子已经不见了。
两人快步往程寰家寻去。
破烂小院的木门栅栏已经歪斜摇曳,霓月一推,直接烂在了地上,院里三幢小石房,就是程家的全部,小院归置地干净,屋里物品都在原处,即便已经荒废良久无人进入,全是灰尘,家伙什依旧维持着原主人整洁的作风。
是收拾好了一切,下定决心后投河自尽的。
走出家门,决定赴死,不再归来。
霓月胸口一阵闷堵,不忍细想夫妻俩是怎样心情离开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