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李鸦九指了指国境线西侧辽境内,招抚司一行将近三十人押着八个伤痕累累的大宋俘虏,浩浩荡荡向宋辽边境线过来。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邓玄子惊讶。
“卫聿川呢?”孙有虞问霓月,“你咋受伤了?”
“我没事,他有他的事,我可以一次带三个人,剩下五个你们分一下。”霓月活动了下肩胛骨。
邓玄子摁住霓月,看着前方情况摇了摇头,“夏昭这下必死无疑了,辽人没带兵器。”
“啊?!”霓月和大伙望向前方,三十多个辽人空手而来,只有一个太保背了个弓箭,其他人坐在马上,手边空空如也。
“我们如果动了,就是不讲武德,辽现在对我们称臣,我们大宋名义上是他们的哥哥,哪有哥哥先动手欺负手无寸铁的弟弟的道理?”
夏昭撑着剑现身了,追杀他的蒙面凶手看到国境线上局势紧张,暂且躲了起来,昏黄低沉的空中飘起了小雪花,霓月伸出手,掌心接住一枚,眨眼间她已经来了一年了,这一年,从犀象的死开始,以夏昭的死结束,边境线没有新鲜事,有的是前赴后继者用血肉筑起看不见的长城,霓月以前对生死没有什么感觉,如今却觉得,每一个活着的日子都尤为可贵。
夏昭扔掉了剑,从机宜司一排人马面前走过,向身后同僚们最后行了拱手礼,孤身往边境线去,雪片越落越大,粗粝的土地上很快落满了薄薄的一层,徐慎给褚明达披上外袍,褚明达站在机宜司人马中央,望着逐渐远去的夏昭,眼眶通红,目送他最后一程。
宋辽双方的信号兵挥动着旗子,双方开始交换人员,八个伤痕累累的大宋谍人俘虏望着向他们走来的夏昭面露钦佩与不舍,广袤的地平线地上,一路人迈向生门,一个人迈向死门,夏昭迈过边境线的一刻和八人擦肩而过,他刚要回头最后一次看一眼大宋,三支利箭戳破了他的胸膛,夏昭顷刻间迎面倒地。
唯一携带兵器的辽人弓箭手扔出绳索套住了他的脖子,拖走了夏昭的尸体。
小山包后,霓月埋着脸呜呜哭起来,今天她已经哭了太多次了,眼睛都肿了,柳缇靠在孙有虞怀里掩面流泪,邓玄子望着被辽人拖走的夏昭,久久没有移开眼睛,若是自己去西夏潜伏,也会有这样的下场吗?
出神中,余光瞄见孙有虞要打自己头,邓玄子灵巧躲开了,“打我干吗?!”
“打晕你把你藏起来,你就去不成西夏了,等机宜司找你,我们就说你失踪了。”
“放开我!幼稚!你们几岁了?!”
一行人扭打着邓玄子往山坡下滚去。
追杀夏昭的蒙面杀手眺望着国境线上夏昭已死,眼中闪烁着愤恨与不甘,他紧握着剑转过身来,准备离开去下一程,一转头一把利剑已经抵住了咽喉。
卫聿川冷冽目光盯着眼前人,上前一把扯下了他的蒙面。
“好久不见啊,张旭柳。”
没错,他就是他们从辽接回来的十四个谍人之中的那个细作,和孙有虞一起从西京道返回那个谍人,热情随和,会医术、会酿酒、在辽时效忠隐秘组织,虐杀了夏昭的爱人耶律嫄,回京城开了家小吃摊,是他被困在辽时不断给霸州用信鸽发送求救信号,卫聿川他们冒死把他救回了大宋,后来他在霸州短暂逗留,先于三处去了汴京,在他们刚到汴京时蹲点“接应”了他们,又在辽人刺杀书院学子和辽人联手造成了多名学子身亡,唯一一次失手是想斩断卫聿川和李昇的联系,甚至想杀了李昇和他的副手,只可惜李昇和副手不是吃素的,单凭一个擦肩而过就记住了他的眼神,那张画像画得实在传神,以至于夏昭当时一看到就确认了他。
张旭柳扔掉蒙面巾,惊讶地看着卫聿川,“小卫兄弟,你怎么在这儿?机
宜司他们给你派新活了?”
卫聿川剑抵张旭柳咽喉,又近了一寸,“在汴京时候就觉得你不对劲了,怎么,这次来霸州开小吃摊了?卖给我们,还是卖给辽人?哦,不,应该说是卖给你另一半国家。”
卫聿川拜托李昇帮他查的陈年旧案里,发现了张旭柳的异样,那个年代做朝廷的谍人严格审核出身,张旭柳家中兄弟姐妹五人,册籍上记录在册的只有母亲和三个姐姐,李昇又继续查,后来竟然发现张旭柳娘亲是宋人,父亲是辽人,张父死于当年边境一场瘟疫,因药材紧缺,张父去辽境内寻解药,千辛万苦带回来救治家人,却被大宋村民抢光,导致张旭柳哥哥和父亲不治身亡。
张旭柳目光逐渐阴狠,既然卫聿川都知道了,他也就不装了,“你觉得你用这把剑能杀死我吗?”
卫聿川想起霓月之前在焰影门和虎倌交手时的感受,身高约八尺两寸,肩行宽厚,那人没动一刀一枪,单凭避开霓月的几招便令人察觉功力深不可测,只有多年征战沙场的人才有的杀伐之气,卫聿川收剑赤手空拳和张旭柳过招,竟然一一都对应上了,张旭柳参与过漠川之战,是父亲手下一营的兵,表面为了钱财加入了胡胤队伍,实际心中早就弃宋投辽,只为了借此机会重回大辽,他心中真正的栖息之地。
“你是养虎方略的哪只喽啰?!”卫聿川一拳推出张旭柳几米远,张旭柳没给卫聿川反应时间,接着反扑回来,上一代战时谍人各有各的凶猛,这是卫聿川这些没打过仗的后辈不能比的。
“我在你眼里就是只喽啰?当年你父亲也这样看我,你跟你好大喜功的父亲真是如出一辙啊!他觉得他一人诈降能力挽狂澜,你,是不是也认为自己能终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