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骁跟孔祥子谈话的同时,老贼也始终守在办公室外面,防备着有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随着孔祥子驱车离开,老贼快步走进了房间里:“你怎么样,还好吧?”
“我没事,就是谈得不愉快!”
杨骁摆了摆手:“正哥的条件他们没答应,对方的态度很强硬,下一步绝对不肯善罢甘休!”
“纪鸿只是一个老地痞而已,翻不出多大的浪花!如果他真给脸不要,来多少人,我他妈放倒多少人!”
老贼全然没把纪鸿放在眼里,对杨骁招了下手:“行了,你先出来吧,我让人用酒精给这屋里消消毒,这帮人太他妈晦气了!”
……
前文说过,在安壤偷矿的这个行当里,纪鸿绝对是一块人见人怕的滚刀肉。
孔祥子原本以为,自己在纪鸿面前立下军令状,然后再用他的名声,吓唬一下矿区的人,就能把设备要回来。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来到矿区之后,连周正的面都没见到,直接就被一个秘书给挡出去了。
按照杨骁给出的方案,这件事孔祥子压根就没法谈,因为他接这个活,本身就是为了在纪鸿面前露脸的,而且他心里也清楚,纪鸿绝对不可能签杨骁所说的那份合同,自己如果带着这个结果回去,估计以后再有什么事,肯定就得靠边站了。
孔祥子怀着这样的情绪,很快返回了自己位于城西的住处。
他虽然每天戴着大金链子,开着豪车,整天在花天酒地,但他住的地方,却跟这副暴发户的形象完全不符。
他家位于老西街的平房区,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门前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对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而且院子里没有厕所,只能去二百米外的公厕方便,如果遇见个雨雪天气,门前这条路比越野赛道都难走。
院里的房子是个一居室,进门有个小厨房,再往里走便是用报纸糊墙的狭小卧室,被一盘土炕占去了三分之二的面积,里面还放着一张单人床,是他儿子的住处。
孔祥子进门后,见儿子正趴在炕上写暑假作业,对着他的屁股拍了一把:“跟你说多少次了,坐有坐样,站有站样,这么写作业,眼睛还要不要了?去,到桌子那写去!”
儿子看见孔祥子,咧嘴一笑:“爸,我下礼拜就过生日了,你能给我买个带灯的悠悠球不?我同学都买了,只有我没有!他们都不爱跟我玩了!”
“操!成天就知道扯没用的,你咋不跟他们比学习呢?去,桌上写作业去!”
孔祥子在儿子头上拍了一把,见妻子马慧躺在床上看着《故事会》,压根没搭理自己,斜眼道:“看不见回来人了,咋不说话呢?家里还有饭吗?”
马慧头不抬眼不睁回道:“没有!”
孔祥子对地上吐了口痰:“这都几点了?你们没吃饭啊?”
马慧丢下书,没好气的说道:“我们俩煮的挂面!你这整天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谁知道你回不回家?”
孔祥子丢掉手包,坐在了炕沿上:“给我也煮点挂面去!饿了!”
马慧斜了他一眼:“挂面吃没了,电饭锅里有剩饭,碗橱子里有咸菜,爱吃不吃!”
孔祥子在杨骁那边受挫,本就气不顺,再加上饿得有点低血糖,莫名来了脾气:“真他妈服了,你成天也不上个B班儿,怎么在家里连饭都不知道做呢?”
“谁告诉你我没上班的?你自己看看,我整天在家都干什么呢!”
马慧从床上起身,掀开枕头之后,露出了下面尚未粘贴完成的火柴盒:“你都两个月没往家里交过一分钱了!如果指着你,我们娘俩不得饿死啊?孔福祥,我告诉你,没有那个本事,你就别回到家里跟我装大尾巴鹰!老娘不伺候你!”
孔祥子犟嘴道:“操!我最近不是刚被提成副矿长吗?这地位上来了,不得有点人情往来啊?”
“你他妈有个狗屁的地位!”
马慧宛若泼妇般的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儿子马上就开学了,连学费都还没着落呢!”
“行了,我这一天够烦了!你能不能别见面就跟我呛呛啊……我他妈懒得理你!”
孔祥子无语的骂了一句,随后转身就去了厨房,用热水泡了一下中午的剩饭,配上大葱蘸
酱凑合了起来。
孔祥子虽然混得不好,不过在安壤也算是个熟脸,平时走在大街上,那些三十往下的混子们,看见他之后,大多都会尊敬的叫一声“祥哥”。
而我们的祥哥回到家里,不仅一点地位没有,甚至连个热乎菜都吃不上。
这种生活,看起来很无厘头。
但真正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对于这样的人应该是屡见不鲜的,很多看起来油光水滑的混子们,其实背地里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因为钱这个东西,它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
尤其像是孔祥子这种年龄到了,但是没有固定经济来源的盲流子,实际上是过得最惨的,因为他的能力跟不上欲望,好面子的本性宛若一座大山,重重的压在他的肩头。
按理说,孔祥子只要几个月不出去挥霍,就能把家里的房子修缮一新,但实际上,他手里连一万块钱的存款都拿不出来。
他们这种人,想要去跟一个有实力的老板很难,因为人家手里有固定的班底,去做底层小弟又拉不下脸,如果长时间消失,只会被人遗忘,最终只能不上不下的混着。
有钱了,就叫上酒肉朋友挥霍。
没钱呢,就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眯着。
孔祥子跟他老婆说,自己需要应酬,这是真话。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家里很缺钱,可是他想要在纪鸿身边混下去,就必须跟他身边的人打好关系,有些钱,是不得不花的。
普通混混去夜店,十块钱买张门票就能蹦迪,但孔祥子请朋友出去玩,如果不开瓶洋酒,都不好意思招呼人举杯。
混社会,本就是一个畸形的圈子,走在这条路上的人,面子远比其他一切更为重要,在很多时候,甚至超过了利益。
至于为了维持这张所谓的脸面,背后要遭多少罪,恐怕只有亲历的人才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