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
随着曹爽默默坐回角落,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降至冰点,一股令人窒息的感觉迅速弥漫于牢房中的每一寸角落。
诸王尽是庸人之资,这句话对于朱元璋的打击可不是一般的大。
毕竟早在他尚未登基之前,便曾聘请天下名师大儒,以教导长子朱标等人,其目的便是为了弥补自身知识的匮乏,希望后世之君及宗室藩王们能够更好的治理这日月江山。
但现在,眼前的曹爽却是告诉他,诸王尽是庸人之姿,这句话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昔日的"长孙必削藩,诸王必反"。
"小友何出此言!"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朱元璋强压住心中的不满和愠怒,转而语气不善的看向似笑非笑的曹爽。
"老先生先别动怒,"对于眼前"刘三吾"的反应,曹爽并不意外,毕竟这人教导长孙朱允炆和宗室诸王多年,而他刚刚又口无遮拦,将众人评价的一无是处。
换做他是"刘三吾",也不会高兴。
"敢问老先生,平日里教导长孙及诸位皇子时,都传授些什么内容?"在朱元璋略有些不解的眼神中,曹爽猛然将话题代入到了诸王平日里所学的内容之上。
"自然是仁义礼智信。"尽管已然有许久未曾过问膝下诸子的学业,但朱元璋仍是不假思索的回应道,神色颇为自信。
为了教导他的那些儿子们,他特意在宫中设立"大本堂",聘请天下名师大儒,制定了一系列繁琐且严苛的学习计划,势必将要诸位皇子教导成体恤臣民,兄友弟恭的"贤王"。
"这不就完了?"不屑的撇了撇嘴之后,曹爽转而继续开口:"如若是寻常士子,能够遇到像先生这样博学的老师,自然是他的福分;即便是宗室诸王也能在先生的教导下,谦卑有礼,不至于穷凶极恶,鱼肉百姓。"
"但先生在教导长孙的时候,可曾想过长孙日后会承继大统?"
"长孙平日所学,能否助他成为一位合格的皇帝?"
一语惊醒梦中人!
目瞪口呆的同时,朱元璋本是有些浑浊的眼神也瞬间清明,宫中的那些名师大儒或许在"学问"上异于常人。
但抡起当皇帝的经验心得,谁能与他相提并论?!
这么多年,他心目中唯一合格的储君,便是不幸病逝的长子朱标;除了朱标之外,其余诸子从未学习过半点"帝王心术"。
至多也就是老三老四他们,因为常年领兵在外,终日与麾下将校打交道,间接琢磨出了一些"驭人之道"。
原来如此,难怪曹爽对于长孙朱允炆以及其余皇子如此嗤之以鼻,原来是从当皇帝的角度予以衡量。
"长孙聪敏好学,朝中大臣尽皆忠心耿耿,若有陛下从旁悉心教导,来日必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尽管知晓曹爽言之有理,但反应过来的朱元璋仍是硬着头皮,似是有些不甘的反驳道,充分发挥着"刘三吾"腐朽古板且愚忠的人设。
"若是太平年景,老先生此话不假,"对于"刘三吾"的话语,曹爽并未直接反驳,因为历史早已证明,真正治理国家的,还是那些掌握着话语权的朝臣,而皇帝更像是运筹帷幄,统率全局的中间人,负责协调各方利益。
"但我大明初立,百废俱兴,正需要似当今陛下这样的坚毅果断之辈;反观长孙自幼生长于深宫之中,既不精通行伍,也不了解民情。"
"这样的守成之君,真的是大明眼下需要的皇帝吗?"
尽管曹爽的声音算不上凌厉,但其字眼却是如同巨锤一般,狠狠敲击在朱元璋的心头之上,令其呼吸骤然急促,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也随之惨白起来。
他虽是上了年纪,但还不算糊涂,没有明知故问的追问曹爽,眼下的大明与其口中的"太平年景"有何不同。
毕竟他刚刚才向曹爽透露,北元余孽正于塞外虎视眈眈,大有重新进犯大明边疆的意图;此外诸如开展海上贸易,远征安南等计划,均是需要一位杀伐果断的皇帝坐镇统筹。
不然就凭长孙朱允炆以及其余皇子的认知,只怕稍微遇到些许挫折,便会萌生退意,从而令大明永远难以赶超汉唐。
这些可是足以影响大明国祚的决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朱元璋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如若不是眼前的曹爽"横空出世",或许他真的会爱屋及乌,将大明的储君之位传给长孙允炆,导致为大明埋下无数隐患。
"若是依着小友所说,我大明的后世之君们,岂不是皆要精通行伍,体恤民情?"
像是多年以来的坚持,突然被人告知毫无意义,朱元璋肉眼可见的颓丧下来,满脸苦笑的朝着欲言又止的曹爽呼喝道。
"我大明的后世之君,或许无需像当今陛下和燕王朱棣等拥有领兵在外的经验,但至少要将军权牢牢握在手中。"
"至于体恤民情,则是不可或缺的必备条件。"
虽然曹爽也没有料到自己三言两语间,便令在史书上以固执腐朽而著称,号称建文帝朱允炆第一"从龙之臣"的刘三吾心神动摇,但仍是耐着性子,多说了几句。
若是眼前的"刘三吾"能在幡然醒悟之后,劝谏朱元璋改立燕王为太子,自然是上上策,还能避免正值巅峰的大明精锐们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内讧"中。
纵观历史上的开国之君,皆是"生于忧患",而绝大多数的亡国之君,又是"死于安乐",如若大明的后世之君能够牢牢贯彻以上两个条件,他说不敢说为大明"续命"多久,但至少能够令朝廷贪腐成风的情况有所收敛,间接提升百姓们的生活质量。
"小友所说,咱都记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身心俱疲的声音终是于牢房中响起,而早已闭眼假寐的曹爽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点头示意,眉眼间隐隐有些讶色。
从目前来看,他的这位"新狱友",倒没有想象中那般顽固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