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小C 作品

第38章 突变

皇帝和岐国公先后离京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京华的氛围愈发不与寻常。

接连好几日,元彻回都没有归家,而是在外头忙。

好不容易有一日回来了,行色匆匆地嘱咐了元韫浓几句话,要她前往注意小心,便又走了。

连饭都没有来得及吃上一口,风尘仆仆。

岐国公府里头的主人家就只剩下了元蕴英和元韫浓,勉强还算上一个裴令仪。

元蕴英同样忙得脚不沾地,只比元彻回好些,她还要熟悉南营军,翻阅先前的统管记录。

元韫浓就闲多了,这局势之下她也没有像先前那样积极地去拓展商业。

而岐国公给她的那一半兵符是用来调令元氏部曲的,非紧急关头也不会用。

元韫浓也是偷得浮生几日闲,睡到下午才起,在院中修剪花枝。

时不时跟身边的小鬟笑语几句,小鬟嘴也甜,三言两语就能逗笑元韫浓。

修剪花枝也只是闲情逸致,完了还会去荡秋千。

院子里的秋千是元彻回给扎的,也只是为了送给元韫浓玩。

元韫浓坐在秋千架上,素手勾挽丝绳,小满在她身后推她荡起来。

使女们在旁边笑着鼓掌欢呼,笑声跟春日里的翠鸟似的明快。

府里头的管事捧着银盘,一脸谄笑着走进来,盘子上是商队行商时置换来的一些稀奇物。

满盘的珊瑚碧树,珠宝首饰,金灿灿银晃晃,珠光宝气都快要从盘子上溢出来似的。

但元韫浓这会没有空暇去看这些,她现在玩得正高兴。

“小满,推用力些,我要荡得高些。”元韫浓命令小满。

小满爽快地应声道:“好勒,郡主可坐稳了!”

她用力把元韫浓往上边推,元韫浓一下子就荡了出去。

有小满在后边推,元韫浓自己使劲,越荡越高。

元韫浓笑出了声,抬头是天边闲云,俯首是脚下繁花,她的裙摆和披帛弹在天边,犹如彩霞般。露出一截白腻的手腕,冰肌玉骨。

女侍们都在笑,欢呼雀跃,显然也不是头一回玩了。

管事见了却吓得魂飞魄散。

元韫浓越荡越高,几乎与树梢平齐。

管事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元韫浓这般玩闹,若是稍有闪失,他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他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制止,只能连声在底下喊:“别推了别推了!小满你个死丫头别再推了!太危险了,郡主,快些下来吧!”

裴令仪来时远远就能听到笑声,还有管事惊恐的呼喊声。

进了岁浓院的门,假山高低错落,水墨丹青,潺潺流下的清泉相映成趣,旁边垂枝如瀑,浓荫匝地。

元韫浓荡得很高,落下的光滤过花枝树叶,斑斑点点的光影在她鸦黑的鬓发和睫毛上闪烁着。

彩绦飞扬,衣裙猎猎。

她瞥了过来,秋瞳剪水,眸光盈盈。

裴令仪驻足,愣愣地望了片刻。

“哎哟喂,五郎来了,快快快!快来替我劝劝郡主,这也太危险了!”管事的见裴令仪来了,连忙过来拉他,不住地抹汗。

裴令仪弯了弯唇,目光柔和,“由着阿姊开心吧,放心,不会出事的。”

就算元韫浓失手摔下来,这个距离他也完全能接得到元韫浓。

更何况小满还站在元韫浓后边,暗卫出身又不是说说而已。

不然元彻回也不会把小满安排给元韫浓了。

管事的见没有一个人听他的,更是急得团团转。

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元韫浓抬头,看到元蕴英大步走来,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元蕴英见一群使女们围着秋千两旁笑闹,自己妹妹荡得老高,旁边还站了个含笑的裴令仪,和不住擦汗的管事。

元韫浓看过来,巧笑倩兮,“哎呀。”

无事不登三宝殿,元蕴英主动到她的岁浓院里,是格外少见的事情。

管事的看见了元蕴英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三小姐可算是来了,快快来劝劝郡主吧!”

“你先下去吧。”元蕴英吩咐道。

“好好好。”管事拿袖子擦了擦汗,又捧着银盘走了。

“二姐姐。”元韫浓慢下来。

小满也松了力道,站到一旁。

秋千渐渐慢下来,元韫浓一面荡着,一面歪着头笑:“怎么来我的岁浓院了?”

元蕴英直截了当地说:“我这几日不回家,要带南营军在京华附近驻守。”

“驻军还不够吗?”元韫浓问。

元蕴英皱眉:“是怕有异动,才要巡视探查,大哥主要是看着宫城之内的,京中巡视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元韫浓点了点头。

“我不在的时日,多加小心。我会派人严加看守,但就怕有漏网之鱼,如有事发,只管保命,其余的都是次要的。”元蕴英叮嘱。

“姐姐这是在关心我吗?”元韫浓笑问。

元蕴英冷哼

一声:“少自作多情。”

“姐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元韫浓勾起唇角,“姐姐果然还是在关心我吧?”

“随你怎么想。”元蕴英转身欲走。

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在外边也都是一体的。

元韫浓看着元蕴英的背影,忽然开口:“姐姐。”

元蕴英停下脚步,回头:“还有事?”

元韫浓轻声说:“刀剑无眼,多加保重。”

元蕴英愣神片刻,别过了头,“我又不像你那样跑几步就喘气。”

目送元蕴英走远,元韫浓转向了裴令仪,“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阿姊了吗?”裴令仪问。

“少贫嘴。”元韫浓瞪他一眼。

裴令仪笑了笑:“这几日事多,晚间想像阿姊讨教棋艺。”

元韫浓笑了一声:“你还用得着像我讨教棋艺呢?你跟我水平也半斤八两。”

君子六艺,女子八雅。

女子八雅为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元韫浓在其中最擅长的是琴棋二者。

琴嘛,京中贵女里她是数一数二的。

而棋道,更是少有敌手。

善棋者筹谋睿智,处变不惊。

前世她就常和裴令仪对弈论政,一局棋间定人生死,胜负也是常五五开。

“和自己水平相近者对弈,才能有所突破。”裴令仪相当有理由。

元韫浓哼笑一声:“也好。”

在国公府里,平时也没什么人能够和她下棋。

家里几个都是大忙人,要不就是棋艺水平不如她的。

像元彻回,过不了几回合就会输给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只是往常都是裴令仪等元韫浓,这回却成了元韫浓等他。

元韫浓坐在月下,夜色如水,浓稠而静谧。

石桌上棋局已然摆好,棋子整齐罗列,只是对弈之人却迟迟未现。

元韫浓独坐在桌前,百无聊赖,手中的棋子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棋盘。

“哒哒”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灯芯上的灯花随着棋子的敲击不断迸落,星星点点。

一阵夜风吹来,元韫浓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阿姊。”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裴令仪披着月色走来,眉目如画,一身清寂。

“来了?”元韫浓没有回头,依然看着棋盘,“坐吧。”

裴令仪走到她身边,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晚间风大,阿姊别着凉了。”

他恭敬地在元韫浓对面坐下,低下头,“是我来晚了。”

他在听部下汇报裴氏部曲的事项,惠帝虽然不允许他接管,但是他只要有心发展自己的势力,总是有办法的。

他现在不在宫中,惠帝又自信他在国公府中一举一动都会遭到岐国公和惠贞长公主的监视,反倒使他自由许多。

毕竟当初巫蛊案一事,是惠帝和岐国公、惠贞长公主夫妻君臣异志,姐弟离心。

而他,却是被国公府接纳了。

现在想来,简直是天赐良机。

“无妨,反正夜还长。我睡到午后才起,这会左右也睡不着。”元韫浓挑眉,“你要黑子还是白子。”

“尊者执棋白子,黑子先行。”裴令仪笑了笑,“还是让阿姊执白子。”

元韫浓不置可否。

厮杀几回合,未见强弱。

“棋艺见长。”元韫浓由衷地感叹裴令仪的成长速度。

她是重活一世之人,她本身的棋艺就已经在京中少有敌手,再加上两世积累,更是强悍。

这个时期的裴令仪本来是下不过她的,但是到了这会,裴令仪居然有了前世的水准。

裴令仪轻轻落下一子,不禁莞尔,“分明是阿姊棋风灵活,令人捉摸不透。”

他棋风稳健,布局扎实,每一步落子深思熟虑,看似松散,实则遥相呼应,布局长远。

前中期或许显得弱势,但到了收官阶段却可怕起来,毫厘之间累积优势,前面的布局都开始收网。

而元韫浓跟他迥然不同。

元韫浓棋风诡谲飘逸且灵活多变,布局开阔,随机应变,捉摸不透。

中盘时擅长运用腾挪、弃子等战术,出人意料地打乱对手节奏,在变幻莫测的局势中找到制胜的关键,最终轻松摘取胜利果实。

“捉摸不透?”元韫浓嘴角微扬,“是你心思太重,那么早就开始步那么长远的局?”

裴令仪落子的手顿了顿。

月光下,他的手指修长白皙,与黑子形成鲜明对比。

他轻声道:“阿姊……”

元韫浓没有接话,只是下棋。

夜风拂过,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灯花偶尔爆开,发出细微的声响。

“想过往后吗?”元韫浓问,“等弱冠之后,是想要回清河王府,还是再出门自立门户?”

黑子悬在半空,裴令仪看向元韫浓,眸光澹澹,眼睫湿漉漉的

,“阿姊是嫌我了,要赶我走吗?”

“随口一问罢了。”元韫浓瞟了眼他。

裴令仪声音轻柔:“我不想离开阿姊身边。”

元韫浓看着他低垂的头,无奈道:“你往后总要结婚生子的,难道要我在岁浓院再收拾一间房出来,让你住吗?”

裴令仪笑而不语。

黑白双子棋盘之上,你来我往,犬牙交错。

双方都没有留手。

许久之后,元韫浓落下一子,“清都,你输了。”

裴令仪长吁一口气:“还是阿姊厉害。”

元韫浓正要说什么,远处就传来一声异响。

她神色一凛,裴令仪也收敛了笑意,目光变得锐利。

裴令仪低声道:“府中护卫的脚步声乱了。”

“东面有打斗声。”他迅速判断,“西面也有,有人要包抄进来……北凉人?”

北凉人的走路方式,还有他们士兵的靴子是不一样的。

“北凉人?”元韫浓眸光冷下来。

元蕴英走前派人加守,国公府在京城中的府邸里可谓是固若金汤了。

外头没有任何消息,说明国公府可能是他们最前头的几个目标之一。

北凉人悄无声息地打进来,只能是府里出来奸细,是细作还是有人反水了?

但这会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要是从外攻进来,她还来得及调遣元氏部曲,可这都要打到眼前来了,只能先保命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火光逼近,喊杀声四起。

裴令仪一把拉住元韫浓的手腕,“快走!”

“去书房!”元韫浓说道。

刚近书房,一支箭矢破空而来。

裴令仪眼疾手快,一把将元韫浓拉到怀中,反手甩出一枚铜钱,将箭矢击偏。

元韫浓愣了愣,裴令仪现在都到这种水平了吗?

“阿姊……”裴令仪刚要开口。

“闭嘴。”元韫浓打断他,“跟紧我。”

“他们在那里!”有人发现了他们,高声喊道。

元韫浓抓着裴令仪冲进岐国公的书房,快速拨动机关,“走密道。”

又一支箭矢穿透窗户,紧接着数十支箭矢破窗。

裴令仪手上没有兵器,情急之下猛地推开元韫浓,自己却被箭矢射中肩膀。

“清都!”元韫浓惊叫道。

裴令仪肩上赫然插着那支羽箭,箭头没入,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他的身体晃了晃,鲜血从伤口不断涌出,洇红了衣衫。

“走!”裴令仪咬牙道。

他抬脚踢翻书架,书架倒在门上。

元韫浓不再犹豫,拉着裴令仪钻进密道,密道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追兵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