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元韫浓也没拉住裴令仪,裴令仪微不可察地侧身避过了她伸出去的手,走到前面。本文搜:肯阅读 免费阅读
朝臣们也是对此惊异不已。
“清河王年岁尚小,甚至还未弱冠,如何能担此重任?”一位老臣质疑道,“何况你但从未领兵打仗过。”
裴令仪平静道:“自古以来,未及弱冠却建功立业者不胜其数。臣虽不才,但深受陛下恩典。此次北凉人犯我南朝,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另一位臣子冷笑道:“从未听说过清河王擅长此道,听闻几年前金明池宴,清河王连靶子都射不中,如何能领兵?”
“是啊,况且到底是前朝之姓,其心必异,怎可轻信?”立刻有人点头应和。
裴令仪垂目,一如平常那般温良无害的模样,“陛下明鉴,臣只是为南朝着想,别无他意。”
岐国公皱眉看着裴令仪,“五郎,此事并非儿戏,休得胡闹。”
他平时待裴令仪相敬如宾,以品阶相待,很少会用这样类似于长辈般的口吻。
惠贞长公主同样觉得如此,“此事不妥,家国大事,怎能如此轻率?”
“还请国公与长公主放心,陛下自有决断。”裴令仪微微一笑。
“你疯了不成?”元彻回压低了声音,“别上赶着去送死,你真以为你舞剑那几下上了战场就能调兵遣将吗?那完全不一样。”
元蕴英同样一副难以理解的神情,“我朝又不是无人可用了,你发什么疯?”
慕湖舟看着裴令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父皇。”他上前道,“儿臣以为清河王此次请缨,恐怕不妥。”
慕载物冷笑一声:“三哥,你这话可不对。人家此次请缨,正是为国分忧呢,你怎么能挡着人家建功立业?”
他巴不得裴令仪死在战场上。
这还方便了他动手呢,就算他不动手,北边想要裴令仪死的人多了去。
北凉人可不仅是恨他们慕南一氏,对裴雍也是恨之入骨。
惠帝盯着裴令仪看,“你真是那么想的吗?”
裴令仪低下头,“臣愿意报效陛下宽宏之恩,回报国公府包容之恩。国公身子不好,臣实在不忍其再上战场。”
岐国公神色若有动容,似乎是没想到裴令仪这么想。
惠帝眯起眼睛,“好,很好!朕准了!”
元韫浓一震。
她当然知道惠帝为什么会同意,因为没有人请缨,这份差事只会落在白家或者元家身上。
白家没有要动的意思,岐国公却有了意向,与其把功劳全落在元氏身上,倒不如旁落些给一个此刻毫无根基的异姓王。
最重要的是,上了战场,怎么样都开始方便起来。
一个人就算是结果怎么样惨烈,在战场上都很合理。
更何况是一个表面上不擅长武艺,也从来没有带兵打仗过的少年。
惠帝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就会有人暗中铲除掉裴令仪。
惠帝不会真心给裴令仪实权的,也不会想要裴令仪活着回来的。
元韫浓咬了咬牙,“陛下,五郎身份特殊,恐怕……”
“朝荣,朕意已决,休要多言。”惠帝面色不善。
“朝荣不敢。”元韫浓暗自攥紧了掌心。
惠帝转向裴令仪,“那朕便封你为骠骑校尉,允诺带半数南营军出征北伐,先去探探北凉军,如何?”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了,也不指望裴令仪能够大捷。
裴令仪是北伐的先锋,是试探敌人深浅的敢死军。
惠帝都已经想好了,等到这波人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裴令仪也应该马革裹尸还了。
他不仅铲除了一个眼中钉肉中刺,还能顺理成章地展现自己的宽宏大量,悲天悯人地给个追封。
然后就可以把元家派出去继续战,很合理。
裴令仪恭敬地说:“臣多谢陛下成全,愿为陛下效劳。”
“朕就盼着你大胜归来了。”惠帝道,“朕封你为骠骑校尉,点一千精兵,带着圣旨去北州吧,封徐将军为主帅,率北营军北伐。”
北营军镇守北地边境,惠帝也真是放心让裴令仪带着一千人,就去使唤他们开战。
惠帝定论之后,便不等其余人反驳,摆手道,“退朝吧。”
“退朝——”内侍尖声喊道。
群臣纷纷送别惠帝,而后退下。
慕湖舟出了金龙殿,看向元韫浓。
元韫浓脸色难看,裴令仪似乎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上去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元韫浓的袖子,就被元韫浓挥开了手。
慕湖舟正想过去跟元韫浓说什么,就见惠帝身边的内侍上前来。
“三殿下,陛下召您与五殿下一同去御书房觐见呢。”内侍面带笑容。
慕湖舟颔首,“本宫知晓了,有劳公公。”
内侍退下。
御书房内,惠帝坐在御案前,仍看着元韫浓上奏的那本奏折沉思。
“陛下。”内侍总管小心地说,“三殿下和五殿下都在外候着呢,要不要召见他们进来?”
惠帝将手里的奏折往案上一掷,“让他们等着。”
难道见君父多等一会,也不愿意吗?
慕湖舟站在殿外,神色平静。
他自然知道惠帝在权衡,也知道惠帝的猜忌。
“三哥。”慕载物站在一旁,模样却好整以暇,“你说父皇怎么还不召见我们?”
慕湖舟淡淡道:“父皇自有安排,想来是政务繁忙。”
慕湖舟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三哥有听说吗?父皇最近脾气愈发不好了,听说昨日又杖毙了几个宫女,最近太医院的人都以为父皇焦头烂额呢。”
“五弟,慎言。”慕湖舟面色未变,淡声道。
皇后不止一次跟他发火过,说惠帝如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引发雷霆之怒。
慕载物不以为意,“说说而已,三哥何必那么紧张呢?你我骨肉血亲,亲兄弟之间谈论几句,又何妨呢?”
慕湖舟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宣三皇子、五皇子进殿!”内侍终于喊道。
慕湖舟和慕载物走进御书房,恭敬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惠帝抬了一下手。
“今日召见你们兄弟二人,也没有旁的什么事情。”惠帝说,“只是如今你们二人年龄到了,你们的母后母妃也在四下张罗着搜寻妻妾了。”
听到这个问题,慕湖舟和慕载物齐齐一顿。
惠帝继续道:“朕寻思着,等到两三年后载物也弱冠,便开个宴为你们择妃,如何?”
慕湖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多谢父皇,儿臣听父皇的。”
皇后一直逼迫他赶快成亲,还是和白翩飞。
有了惠帝这句话,至少不会定下来是白翩飞,而且还是在两三年后。
“湖舟还等得及吗?”惠帝看向慕湖舟,“等你五弟及冠,还有两三年。正妃之位宫中,但是侧妃和侍妾,可以先选两名。”
慕湖舟笑着摇了摇头,“多谢父皇关怀,儿臣并无此意。正妃尚未入府,后宅怎可先有旁人呢?”
“嗯,也好。”惠帝点了点头,又转向慕载物,“你怎么看?”
慕载物其实有点不情愿,这不就是说这两年不能有再娶旁的妻妾了吗?
但是有慕湖舟在先,他也不好说别的什么。
好在后宅已经有贵妃塞进来的几个侍妾了。
他长吁一口气:“儿臣也并无异议。”
“那好,退下吧。”惠帝摆了摆手。
“儿臣告退。”二人行礼告退。
惠帝看着二人的背影,目光沉沉。
慕湖舟处事稳重,行止有度,仪望风表,迥然独秀。
还是中宫嫡出,看着是个很好的储君人选。
可是齐家,最近越来越过分了。
真以为把他托举到了这个皇位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这天下姓慕,不姓齐。
就连慕湖舟的婚事都想要插手,真就那么着急了吗?
若是慕湖舟真成了储君,这天下干脆改姓齐吧。
他对太后和齐家,早有怨言。
而慕载物呢?是他来之不易的皇子,因此也偏疼了几分。
再加上他的母妃家世也不差,也知情识趣,懂得哄他开心,招人喜欢。
虽然能力比不上慕湖舟,但却跟其母妃一样,会哄他开心。
可惜了,张家和慕载物一样都是拎不清的,最近的表现都很不让他满意。
但他需要如今的局面,齐家、张家、元家三足鼎立,百花齐放的局面,不能让局面失衡。
所以这个储君,此刻也不能定下来。
而且要定谁,也是个问题。
惠帝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湖舟、载物,到底谁才能做好这个太子?”
平庸则生嫌,出众则生疑。
*
回去的一路上氛围压抑得不行,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就连岐国公和惠贞长公主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下了马车,走入国公府。
府门一关,元府的主人家开始了算账环节。
“请公主移步内室,我们一家人详谈。”岐国公言辞十分刻板。
元韫浓隐约觉察到了什么。
想来是因为惠贞长公主这回随惠帝一同前往行宫,却未留下只言片语,也让岐国公生了疑心。
元韫浓眉眼一动,正要说些什么。
岐国公就看了过来,表情稍微软了下来些,“应怜,你身子弱,这些天来辛苦了,先回房好好休息吧。”
“父亲……”元韫浓微蹙眉心。
惠贞长公主朝元韫浓笑了笑,“吾儿辛苦,都瘦了。父母亲要聊些事情,你先歇下吧。”
她又转向了裴令仪,“五郎,你也陪应怜一块去吧。”
这就是不让她听了。元韫浓低头,“女儿告退。”
她转过身,未曾给裴令仪一个眼神,而是看了小满一眼。
小满会意,不动声色地跟随上元韫浓的步伐,寻找时机去窃听。
惠贞长公主看着他们都走到了前边,步履匆匆。
她轻叹一声,看向院子里浓艳的早梅。
这天还是来了吗?
惠贞长公主一走进房间里,元蕴英就笔直地看向她。
一家子除了元韫浓全齐了,就连在道观的元云和也回来了。
所有人都坐在那里等她。
岐国公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晦涩的阴云。
“国公一路舟车劳顿,这才回府,辛苦了。”惠贞长公主说着,下意识去拍岐国公未曾褪去的盔甲上沾染的灰烬。
手才刚刚挨到盔甲,就被元蕴英拍开。
惠贞长公主看向元蕴英,元蕴英冷声道:“不敢劳烦夫人,夫人贵为长公主,怎么还屈尊为父亲拭甲呢?”
惠贞长公主的手顿了顿,她平静地收回了手,目光转向岐国公。
岐国公只是皱着眉,并没有说什么。
惠贞长公主闭了闭眼。
她教元韫浓的没有错,他们才是一家人。
但她也错了,她也不再属于皇家了。
岐国公难掩眉宇之间风尘仆仆的倦怠,“公主是如何做想的?大可以全部告之。”
惠贞长公主问:“你们觉得,我是早知道这些事情,所以随着陛下跑得远远的,弃你们于不顾。甚至连预警都没有一声,甚至连应怜,我的亲骨肉都留在这里不带走吗?”
众人沉默。
那就是默认了。
惠贞长公主眉毛一弯,忍不住笑起来:“那你们可真是误会了陛下,他可没想到这些,他只是隐隐约约有了不祥的预感。”
“可他太懦弱了,懦弱到即使是预感,都慌乱地走了,还带走了我。”她喉咙微涩,“我曾经怜惜他的懦弱,到如今怨恨他的懦弱。”
岐国公微微一怔。
“既然都这样了,那我们就把一切都讲开吧。”惠贞长公主睫毛微微一颤,“当初我生下应怜的时候,你开心吗?”
“我……”岐国公如同被定住了一般,说不出话。
他下意识看向了元蕴英。
元蕴英面色煞白。
惠贞长公主将他们父女的表情尽收眼底。
岐国公扶住了惠贞长公主的手臂,哑着声道:“此事是我们之错,可后来我确实真心喜爱应怜,尤甚其他儿女。”
元云和说道:“是啊,纵使千错万错,后来父亲最喜爱的孩子是四娘,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对!”元蕴英似乎找回了一点底气,忙应声道,“父亲平日里的偏心你不是不知道,所有人都看着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