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李得顺在御前多年,自然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皇上您想得是大局,而且,三皇子殿下遭此罪,也是为了大启的江山社稷。”

李得顺其实看得出来,皇帝已经动摇了。

不得不说,清平真人确有几分门道。

上回在太清观的时候,皇上对他那番说辞也仅仅只信了五六分,可是,他们离开时,清平真人还说,让皇上回宫后要小心火烛,结果第二天,真有琉璃灯的火星不知怎么地迸了起来,烧坏了灯罩,火星还溅到书页上,差点走火。

后来,皇上几次把清平真人宣进宫,听他讲道,讲一些关于道家的养生之法。

如今,他已成了皇帝身边的新宠。

现在,三皇子好端端地就坠了马,距离上回落湖也就半个来月。皇上未免又会想起清平真人上次说的,而且这一回,怕是至少信了八九分。

哎。三皇子也是的,怎么就能倒霉成这样呢!

皇帝眉头紧蹙,面无表情。

他龙行虎步,嘴上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李得顺说:“顾以灿这回立了大功,顾知灼的婚约,还是必须得绑在皇家的身上。

“不然朕不放心。”

“但是,朕也不能让她害了璟儿。”

不能害了璟儿,同样的,也不能害了老大,老二。

宗室吗?

宗室的份量不够,把婚约从璟儿改成宗室,他很难说服朝中那些老顽固们。

皇帝揉了揉眉头,忽然他的心念一动,逆着光眯了眯眼睛,李得顺跟着看过去,心道:咦,这个方向,是溪云坞?

李得顺心念一动,一个念头由然而生。

不会吧!?

还不等他细想,就听皇帝问道:“皇后的花会是什么时候?”

他道:“五月二十。”

“顾大姑娘会来吗?”

这李得顺哪里知道啊,皇帝显然也没想他回答,直接道:“去和皇后说一声,让她着人传个口谕。”

皇帝一声令下,不久后,凤鸾宫的郑姑姑就到了镇国公府传口谕。

顾知灼有些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

后天花会,今天才来宣她?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这花会上一世也有,皇后娘娘每年五月都会办,请的大多是未出阁贵女,进宫赏花,各府都会带上一两盆品相最佳的牡丹,若是得个花王什么的,皇后会有重赏。

有的时候,皇后一时兴起,还会赐个婚什么的。

上一世,顾知灼顶着一张烂脸也去了,当时是皇后想为大皇子和二皇子挑选皇子妃和侧妃来着,想起那些不怎么美妙的回忆,她挠了挠耳边的碎发。

这一世,皇后没有宣她,她还以为她上次大闹了一通后,皇后就不乐意见她的呢!

顾知灼示意琼芳给了红封把郑姑姑送走,不一会儿,琼芳就回来了,说道:“奴婢打听了一下,是皇上的意思。”

好吧,更加莫名其妙了。

不过,也好。

顾知灼把桌上看到一半的花名册合上,吩咐道:“你让春信去花房挑几盆牡丹。”

“再把这一季新做的那条百蝶穿花裙拿出来。”

“还有给丹灵表姐带的东西,也帮我放桌上,鞭子就不带了……”

进宫带鞭子容易犯忌讳,等下回谢丹灵出来玩再给她。

顾知灼零零碎碎地吩咐了一通,走到了药柜前,打开了其中一个上了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青花底的细瓷瓶,打开塞子,倒出了一颗深褐色的药丸。

这药丸足有拇指的指甲盖这么大。

这是给公子制的药,废了好几炉,堪堪成了这么一颗。

本来她在等秦沉休沐时给他的,现在嘛,她正好自己带进宫去。

她拿着药丸走到书案前,先用提前准备好的绢纸把药丸包上,又在外头包了一层油纸,再亲手封了蜡。

等出门那天,顾知灼把药丸藏进了袖中的暗袋里,坐上马车,进了宫。

她到得不早不晚,宫门前已经停满了马车。

顾知灼从马车下来,从这里开始需要步行。

迈进朱红色的宫门,顾知灼在一个小内侍的引领下往前走着,忽而她停下脚步,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工湖,在湖水的中央,亭台楼阁由小径相连,远远看着,仿佛飘荡在湖上。

“这是……”

“顾大姑娘,这是溪云坞。”

对!顾知灼知道,公子现在就住在溪云坞呢。

她弯唇一笑,凤眼中带着愉悦和期待。

第40章

顾知灼先去了凤鸾宫, 皇后面容含笑地对她一通夸赞。

她听了半天也听不出来,皇后特意宣她进宫的用意。

很快,皇后就打发了她, 让一个小宫女领她去重华宫。

顾知灼乖乖地告退,步履轻快地走了。

重华宫位于凤鸾宫的东面, 小宫女先是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等到御花园后,又领着她往左边的小径拐了过去。

小宫女走了几步,发现顾知灼没有跟上,就问道:“顾大姑娘,这边……”

“你是觉得我不认得重华宫在哪儿?”

顾知灼小时候,在宫里还住过几年呢, 哪怕隔了一世,记忆有些模糊,可重华宫的位置也不可能不记得。

小宫女怔了一下,她是前年刚进宫的, 今年才被调到凤鸾宫当了粗使宫女, 对顾知灼并不熟悉。

她生怕自己办坏了差事,赶忙道:“不是的,顾大姑娘, 奴婢、奴婢……是三皇子殿下在那里,想见您,让奴婢把您领过去。”

谢璟?

“三皇子殿下在哪儿?”

“就在前头, 兰阁亭那儿。”

顾知灼微微一笑, 抬步道:“走吧,你好好地跟我说不就成了。”

“是。”

小宫女松了一口气,还好顾大姑娘脾气好, 和姑姑们说得不一样。

走过一条抄水游廊,顾知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亭子中央的谢璟,他看似很烦躁,正走来走去,一条手臂有些不自然地垂着。

“殿下。”

顾知灼就上前,福了福身。

也不等他说免礼,又自行站好了,面纱底下笑靥如花。

曾几何时,谢璟从不把她放在眼里,为了和她绑在一起的这桩婚约厌恶至极。

可同样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这种厌恶化为了不安,仿佛一见到她,就又要有什么很不美妙的事情发生了。

这么一想,谢璟发现自己不该把顾知灼约在亭子里。

这更不美好的记忆又出现了。

谢璟一张俊脸阴沉沉的,额头的伤口浅了一些,涂抹着厚厚的脂粉。

“殿下。”顾知灼含笑道,“听闻您坠了马,您的伤可好?”

不问还好,这一问,谢璟就咬牙切齿:“没摔死,你是不是很遗憾。”

“是呀。”

小宫女来回看了看,有些惶惶不安,谢璟抬手打发了她,直到周围除了他们俩,就只有小允子和她的两个丫鬟时,他才烦躁道:“所有的事都是我来做,你就这么干看着吗?”

这里极为开阔,附近没有假山花木,百步内只要有人出现,立刻就能看到。

“能者多劳嘛。”顾知灼毫不走心地说道。

谢璟:“……”

他又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了,而且愈发强烈。

“其实殿下您已经做得很好了。”要让马儿乖乖跑,顾知灼还是记得要喂颗麦芽糖的,“这不是都走完九十九步只差一步了嘛。”

顾知灼慢悠悠地走到栏杆处,扯下了一根柳条,回首对着他就是笑:“殿下,皇上的态度可有动容。”

谢璟沉默了一下,点了头。

落湖那次,父皇对他的态度就回到了从前,疼爱有加,远甚其他兄弟。

这趟坠马后,父皇更是立刻就赶了过来,眼中的心疼和担忧掩都掩不住,甚至当天还见了钦天监,又连夜把清平真人从太清观召进了宫。

可是,动容归动容,父皇依然没有松口。

顾知灼轻轻鼓掌:“那就请殿下再接再励。”

她偏头的时候,鬓角的珠花轻轻摇曳,仿若蝴蝶停在发间,顾盼生辉。

“顾知灼!!”

“在呢。”

顾知灼一脸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