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你当然还是当你的嬷嬷啊。”

“呵呵呵。”

孙嬷嬷唇齿间溢出了自嘲的笑。

“奴婢以为,奴婢坏透了,为了活命把孩子偷走。可是,奴婢背了十三年的罪啊。这十三年来,奴婢没有一晚上睡得着觉。”

徐太太撇撇嘴:“多大点事,把你吓成这样。”

“我说迎儿是我生的,就是我生的。我怀胎时,这么多人都知道。”

孙嬷嬷两股战战,面色灰白如土。

迎儿越长大就越像二夫人,旁人兴许只会觉得是侄女似姑,可是,每一天她都在害怕。尤其迎儿住到镇国公府以后,迎儿不再唯唯诺诺,不再穿着灰扑扑的衣裳,不再用厚厚的留海遮着自己的脸。

更像了。

连二夫人也再三问过她,当日那个孩子到底有没有胎记。

每一天她都噩梦连连。

“因果循存,长存不灭。”

她会有报应的吧,像她这种人,死了肯定会下地狱的。

孙嬷嬷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徐太太嘴角弯了弯,拍拍她的肩膀:“想通了就好,你小女儿我会好生照顾的,等你把事办妥,我就停了她的避子汤……啊,放肆!你做什么!”

孙嬷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地一把拉住徐太太的手臂,不顾一切地往外拖。

出了堂屋,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一阵恍惚。

“放开,放开!”

徐太太再彪悍也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妇人,哪里敌得过孙嬷嬷的力气。

她死命挣扎着,连挣都挣不开,尖着嗓子大叫:“你不要命了吗?你女儿的命也不要了吗?”

说到女儿,孙嬷嬷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以更大的力道拖动着徐太太,

“不要了。”

“奴婢做下这种事,早该死了。”

徐太太死命叫嚷着,尖利的声音惊得乱雀乱飞,却连一个下人都没有见着,见此孙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二夫人是真的知道了。

她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她拖着徐太太穿过长廊,眼看着前头太夫人她们正从喜堂出来,孙嬷嬷又用力拖了一把,把人拖到了太夫人跟前,在她背后重重一推。

徐太太脚下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正正好好摔在了太夫人的脚下。

太夫人把脚缩了回来,拍了拍胸口。

这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吓死人了。

孙嬷嬷往太夫人面前扑通一跪,一如方才在堂屋时一样,太夫人紧紧皱着眉,以为她又要说什么帕子不帕子的事。

绣一方帕子又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喝斥的话还没出口,孙嬷嬷放开嗓子,大喊道:“二夫人,迎儿表姑娘是您的亲生女儿。是奴婢当年把她偷走的。”

“奴婢罪该万死。”

太夫人:!

等等,偷走?偷了谁……为什么要偷?

迎儿是老二媳妇生的?

一连串的问题在同一时间涌进了太夫人的大脑,然后又在下一刻搅成了一团乱麻,她连麻头的线在哪儿都没找着。

在旁人看,顾太夫人一脸威严,不见喜怒,凌厉的眸子直视着地上的两个人。

孙嬷嬷抖若筛糠。

“你这刁奴!”徐太太尖声道,“你在胡说什么!姑奶奶,你就任由你家刁奴在这里发疯?还不拖下去打死!”

见徐氏不为所动,徐太太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恨恨道:“顾家如此待客,以后请我都不来了。”

她转身要走,一只脚刚迈出去,跪在底下的孙嬷嬷死命扯了她一把。

咚!

徐太太顿时摔了个五体投地,她的脸磕到地上,一口咬住了舌头,鲜血染红了嘴唇。

把话说出来后,孙嬷嬷就像放开了最后一层枷锁,一口气说道:“当年,是奴婢把孩子偷走的,还告诉您孩子死了。其实孩子没有死,是让太太带走了。”

“太太她嫁到徐家后,六年无所出,老爷和老夫人要休妻,她就装作怀了孕,还特意挑了和您差不多的时间。”

“她打从一开始就存了把您生的孩子抱走的念头。”

“奴婢是帮凶。”

当年兵荒马乱,到处都在放火,让她有了机会。

顾知灼牵着徐迎儿,掌心中的那只手冰冰冷冷,还在微微发颤。

她向她鼓励的笑了笑。

徐迎儿抬着头,挺直了脊背,不偏不躲地站在那里,直面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徐氏侧身所有人福了一礼:“让夫人们看笑话了。”

“刚才的话,我还没有说完……帕子是迎儿绣的,上头的灿字也是迎儿绣,是迎儿绣给灿灿的。”

“给嫡亲的堂哥绣一方帕子,合乎礼制。”清冷的嗓音里带着哽咽,“我家骄骄没有做过任何丢人现眼的事。”

什么迎儿不迎儿的。

她是骄骄。

女儿还在腹中时,夫君就取好的名字。

顾知骄。

第85章

是了。

刚刚徐氏好像是要说什么的, 结果说到一半时,让龚老夫人打断了。

同姓的隔房堂兄最是亲不过,堂妹为堂兄做方帕子并无任何违背礼数之举。

“夫人, 这边请。 ”

顾知灼含笑开口。

她离开堂屋时,让晴眉盯着跪在堂屋的孙嬷嬷。她和徐太太说过些什么话, 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孙嬷嬷拖着徐太太过来, 一路上的下人也早让她们避开了。

龚徐两家想要坏了徐迎儿的名声,以为这样就能让顾家舍弃了她,逼她不得不嫁。

哪怕龚海如今要尚公主。

哪怕那些话大多数人都不会信,可日后也难免会招人非议,说她在没有认回来之前对堂兄存了不可告人的念头什么的。

他们顾家的姑娘,凭什么要遭这样的罪。

孙嬷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伤了徐迎儿的颜面。

那孙嬷嬷就得同样当着这么多人面, 把顾知骄的颜面给捡回来。

风轻拂着顾知灼的面纱,她的眼神有些怔忪。

顾知骄。

从前这个名字只刻在那个小小的墓碑上,而现在,她活生生地站在了这里。

首辅夫人率先反应过来, 顺若无其事道:“太夫人您家吉时挑的真好, 我都饿了。”

“镇国公府有一道玉脍翡翠羹甚是美味,多年前用过一回后念念不忘。”

镇国公府有些菜谱是王氏的嫁妆,世家传袭下来的, 外头吃不到。

顾知灼含笑道:“那一会儿您可得多尝尝。”

其他人跟着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她们绕开了地上的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

太夫人也一同到了宴席, 待众人落座开席后, 又悄悄地走了,只留下了了顾缭缭待客。

徐氏一直没有露面,徐太太和徐迎儿也不见了, 连顾知微也多少感到了有些不对劲。

几个未婚的小娘子坐了两席,顾知微和顾知南姐妹俩分坐一席陪客,见她过去,顾知微起身悄悄问道:“大姐姐,我娘和表姐呢,不会是我舅母非要把表姐带走吧。”

顾知灼说道:“你先待客,放心,是好事。等散席后你就知道了。”

顾知微弯唇笑了,坐了回去,熟络地活跃着气氛。

顾知灼和谢丹灵说了一下,许了一朵珠花当谢礼,让她顺道看顾一下两个堂妹,又把琼芳留下来以防万一,带着晴眉悄悄地出去了。

走在回廊,她随口道:“你主子送我的礼?”

她说的是大公主被赐婚给龚海的事。

晴眉笑得眉眼弯弯,这会儿是能说了,她悄声道:“是昭阳公主怂恿龚海来镇国公府逼婚的。皇上为了昭阳公主的事还没有消气,知道后又是火冒三丈,主子就说动皇上赐了婚。”

后面有些话,晴眉不太好说。

龚海这该死的,竟然还惦记上了姑娘,在花楼里说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话。

乌伤整理情报时递了上去……

那些话,她光看看,也气得不行了。

顾知灼抚掌笑道:“皇上英明。”

这四个字,她可是头一回说得那么真心实意。

不过……

沈旭睚眦必报,他不爱欠人情,但也绝不会额外帮谁。

她上回给了他一块护身符,他把秦家的世袭罔替给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