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箭矢击穿了他的掌心,未消的力道撞得他从奔驰的马背上摔了下来。

孙校尉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输了!

他竟然输了!

咚咚咚!

战鼓声声,更加激昂和密集。

顾知灼挽起长弓,玉狮子在校场上踏步,伴随着鼓声,它抖了抖鬃毛,得意地仰起修长的马颈。

校场的四周爆发出了欢呼和尖啸声。

“喂,你看清没?”齐拂问道,“说啊说啊说啊。”

齐拂刚刚忙着暗骂姓孙的那小子卑鄙,咒他摔马,也就失了一下神,姓孙的就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江自舟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大姑娘的第三箭射偏了姓孙的箭,姓孙的是被自己射出的箭击中的。”

第三箭时,两人的距离已相当近了,大姑娘计算好角度,这一箭射出,不但击偏了姓孙的箭,又额外加了力量,让那支箭射向孙校尉。

坐在马背上的顾知灼乌发束起,长眉入鬓,眉眼凌厉英气。

她策马踱了几步后,忽而一拉马绳迎风而行,奔向了校场边上的兵器架。顾知灼抬手拿起两把红缨枪,枪头的红缨如同烈火在风中飘扬。

再返回时,她把其中一把丢到了孙校尉的面前,红缨扫在了他的脸上。

顾知灼手持长枪,目光如炬。红缨枪的枪尖指向他,在夕阳的光照下,闪烁着森森寒芒。

孙校尉盯着枪尖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孙校尉方才是想与我比枪?”

“拿上枪。”

孙校尉呼吸急促,他对上了一双凌厉的凤眼,眸光有如烈焰般炽热。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骄傲与张扬就像她的影子一样笼罩在自己的身上,被箭矢贯穿的双掌突然剧烈地抽痛起来,这一刻,他所有的斗志消失殆尽。

他低垂下了头,满脸衰败,艰难道:“末将……认输。”

四周的士兵们振臂挥舞。

“大姑娘!大姑娘!”

有几个和顾知灼一同去过西凉的士兵也混杂在其中,和同袍们得瑟道:“我说了你还不信,咱们大姑娘厉害着呢,我们在西疆时她一拳打一个,把那些蛮子打得抱头求饶。”

你们几个每回说的都不一样,我当然不会信。同袍嘀咕归嘀咕,也不耽搁他啊啊啊乱叫。

顾知灼举重若轻地一抬手,校场顿时安静了,只余下战鼓声声,每一个鼓点都打在了心头上,激昂人心。

她弯起的唇角溢出一声轻笑:“孙校尉,别忘了解甲。”

她一夹马腹,玉狮子这一次如风驰电掣一般奔向了顾以灿。顾以灿正等着她呢,举臂让她借了一把力,顾知灼一跃从马背上跳下,动作干脆利落,英姿飒飒。

校场上只有孙校尉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战鼓声止,四下又一次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

军中以实力为尊。

三箭一枪,士兵们的眼中都亮着光,他们的瞳孔中映照出的是大姑娘,而不是和世子长得很像的“妹妹”!

“大姑娘也会枪?”齐拂目光灼灼地问道。

第90章

齐拂善用的兵器就是长枪, 他忍不住想讨教一下。

“不会。”

顾知灼爽快的说道。

她不擅这种大开大合的兵器,她的手是救命的手,刀枪这样的重武器用惯了, 会在摸脉和施针时把握不住力道和轻重。

她擅长的是短刀匕首。

不过,杀人诛心。

孙校尉一开始是想用他擅长的长枪, 会改为奔射是“迫不得已”, 在他的心里许是一直在想,若是用枪,他绝不会输,他只是输在了他不擅长的奔射。

赢当然要赢得漂亮。

赢在实力。也赢在攻心。

“世子爷,粮草已经全部卸下,清点无误。”

一个小将过来抱拳禀道。

他偷偷瞥了一眼顾知灼, 懊恼极了。方才他在清点粮草,没能得空来校场。听其他人说,顾大姑娘的手里的箭矢就跟长了眼睛一样,指哪打哪, 那姓孙的仗着自己拿了重弓还想玩阴的, 结果,在大姑娘的手下败得个五体投地,连枪都拿不起来了。

“世子爷, ”黎清在一旁道,“可要去催一下下季的粮饷?”

“不催,龚海真要按时送来, 还抢什么?”顾以灿轻傲道,

“本世子正愁没个由头呢。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都围在这里。”

顾以灿大臂一挥,带着妹妹去了自己的主帐。

主帐是往常顾以灿住在军中时所住的, 铺了羊毛垫子,摆着书案,帐中也挂了一张舆图,只是远没有陆今宜所绘的精细。

“妹妹。”

顾以灿招了招手,把她叫过去,盯着舆图说道:“你知道现在北疆和千机营最缺的是什么吗?”

顾知灼两手一摊:“什么都缺。”

的确,什么都缺,但是在粮草上,镇国公府底子厚,只要不是遇到暴雪封路,还是能够买到些粮草不至于断顿的。但战马兵器就难了,尤其是箭矢。

北疆连年战乱,早就拖垮了镇国公府。老弱残兵不说,连箭矢都得在打扫完战场后捡回来,挑还能用的留下,折断的拿去回炉。这些年一直在征兵,但北地人少,青壮年更少,而且就算有新兵入营,至少也得训练上三个月才能上战场,不然就是送死。

缺人,缺马,缺兵械,什么都缺。

“我前两天去了一趟五军都督府。”

顾以灿嫌站着累,他把舆图解下铺在地上,拉着妹妹在羊皮垫子上坐下,接着说道:“得到一个消息,近日会有一批箭矢送到京中三大京,约莫千万支。”

“这么多?!”

顾知灼脱口而出,但转念一想,其实也不多。禁军十五万,一千万箭矢分到每人手上也就六十。

顾以灿眉梢轻挑,带着一股子肆意妄为的势头,笑得张扬:“妹妹,我们去抢了吧!”

顾知灼懂了:“声东击西?”

“对对对!”不愧他顾灿灿的妹妹,他们俩真有默契,一点就通!

明面上为了下一季的粮饷,实则目标是这一批千万支的箭矢。

顾以灿一开始的打算是想等箭矢送来后,直接去五军营“拿”的,就是这么一来,最多也只能分到百万支,千机营人少勉强倒也凑和。

是妹妹方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暗道”后,他突然有了这个打算。

用假密道为饵,让“小虫子”把他们要去抢粮饷的事漏出去,调开京畿巡逻的禁军,实则他们经由真暗道,去劫了这批箭矢。

能拿到千万,谁还能看得上那些小零碎啊。

顾以灿盘膝坐好,身子往前微微倾斜,兴奋地问道:“妹妹,你快说说,那个人是谁?”

顾知灼缓慢地说了两个字:“黎清。”

没有证据,全靠卦爻。

顾知灼在起了卦后,又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提起有一条暗道。

在那之后不久,天池静止的磁针又动了。

唯有黎清的运势出现了变化,是朱雀卦。卦象显示他会因口舌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机遇,一则利,一则凶,祸福不定。

黎清。

顾以灿默默地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光影在他眼睑留下淡淡的阴影。

黎清在千机营有七年了,他是应征入伍的,从大头兵到把总,千总,两年前因立功升至了校尉。

顾以灿一声哂笑:“行。当是本世子赏了他这番功劳,至于能不能拿得住就看他自己了。 ”

他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四肢,懒洋洋地说道:“饿了,我们去用膳吧。齐拂说灶上特意把养的猪杀了两头,给大姑娘尝个鲜。大姑娘赏不赏脸?”

顾知灼笑得愉悦,拉着他伸过来的手借了把力,一跃而起。

“赏了!”

营中升起了缕缕白烟,号角声声。

军中的饭说不上美味,量是足够的大,大碗米饭两大块油光闪亮的五花肉,又一人两张饼子,吃得满军营的士兵看到顾知灼就两眼放光,恨不得过来抱大腿。户灶可是说了,都是因为大姑娘来了,才杀猪的!

吃过饭,黄昏的最后一缕余晖也消失在了天边,都这个时辰了,再回京也赶不上关城门,顾以灿把主帐让给了她睡,自个儿跑去找齐拂凑和。

顾知灼一觉睡到半夜,隐约听到有一些喧闹声。

她睡眠浅,稍有动静就醒了,走出营帐,就见稍远处亮起了好些火把,格外亮眼,在火把的光芒中,那里还聚了好些人。

顾知灼随手拉了一个巡逻的士兵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姑娘!”士兵忙道,“前头是军医帐,有人呕吐腹泄不止。”

“呕吐腹泄?”顾知灼问道,“有多少人。”

“好多,刚刚又抬过去三个。”

大量的人若同时出现呕吐腹泄,要么是疫症,

要么就是吃坏东西了。顾知灼这么一想,就道:“我去瞧瞧。”

“等等,大姑娘,气味不好闻……”

士兵还没把话说完,顾知灼就已经跑远了。

同袍皱眉,急道:“你也真是的,和大姑娘说这些做什么。那里的气味连你我都受不了,更不用说大姑娘这个女孩子了。而且,军医不是说,有可能是疫症吗。要是大姑娘染了疫症。”

士兵拍了自己一巴掌,满脸的懊恼:“瞧我这张嘴。”

巡逻的士兵两人一组,是有相应的路线的,军规森严,他们也不能贸然去追,这么稍一迟疑,顾知灼就已经跑到了军医帐附近,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恶臭和酸腐气息。

“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