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龚海!”

皇帝失声尖叫。

龚海一回头,见他正背靠着城门,惶惶不安地左顾右盼。

龚海提剑挡开了两个士兵,血溅四方。

他的剑身上全是血,一滴滴的滴落在地上,他一咬牙,足尖一顿奔向皇帝。长剑在他手上虎虎舞动,每一剑都是一条人命。

顾以灿持弓走了过来:“听说龚海年轻时,也是能以一敌百,从无败绩的。”

谢应忱微微轻叹。

顾以灿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已经尽力了。”

“否则,光是稳定朝局,死的人至少就得以万计。”顾以灿把手臂往他肩上一靠,头凑了过去,“为君者,都像你这样心慈手软?”

谢应忱斜睨了他一眼,举起火铳。

砰!

弹丸击出,一枪打中了龚海的胸口。

龚海还维持着提剑的动作,他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直了一息。

剑从手掌中滑落,他双膝跪倒地上,脸朝下倒了下去,从弹孔中喷溅出来的鲜血洒了皇帝一脸。

浓郁的血腥味冲入鼻腔,皇帝惊恐高呼:“龚海!你在哪儿,龚海。”

“哇。准!厉害。”

顾以灿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笑呵呵地夸了一句。

不愧是兄妹,夸人的方式和夭夭一样,一点都不走心。想到顾知灼,他眉眼柔和了下来。他相信夭夭能守住京城,可是,他怕她做起事还是会兵行险招不顾她自己的安危。

谢应忱手上的火铳是顾知灼用过的那把,改进过的火铳只有这一把,顾知灼说什么也要让他带着。

砰!

又是一枪。

弹丸从皇帝的脸颊上擦过,吓得他连滚带爬的缩起了身。

“不!”

“父皇。”

谢璟尖叫,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奔向石阶。

“殿下。”清平的拂尘拦在了他的面前,“您是子,还是民?”

谢璟听不懂,挥开他的拂尘往下冲。他愣愣地站在最后一阶汉白玉石阶上,目视着眼前的一切,便知——

大局已定。

乌尔抹开脸上的血,长相凶恶的脸上满是狰狞。

他挥起狼牙棒,用力砸向城门上。

一下一下!他用尽所有的蛮力想要破开这扇门。

断断续续的厮杀声和破门的动静让城外的士兵们也乱了分寸。

“张指挥使,撞木来了。”

“反贼掳了皇上,所有人听命,砸开这扇城门。”

“救驾!”

是!士兵们高声应诺,一队士兵分成两列抱住了撞木,用木头重重地朝着城门撞了上去。

轰!

只一下,门栓上的裂隙又宽了,它随时都会断开,右侧那半扇门更是倾斜出了一个危险的角度。

“再撞!”

一个带着惊呼声突然响起:“张指挥使,您快看。”

“城楼上!”

什么?张想抬头,双目骤然睁大,脱口而出:“皇上!”

皇帝被押着靠着墙垛,面色灰白如纸,他的脸颊还在流血,半张脸血肉模糊。

“快放了皇上!”

“谋逆是要诛九族的!”

谢应忱笑了:“诛孤九族?”

张想张了张嘴,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士兵们弯弓搭箭,指向了谢应忱。

顾以灿揪着皇帝后脖颈的衣襟,把他拖到了谢应忱的身前挡着,又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指上沾到的尘土。

张想:“……”

卑鄙!

礼亲王手持遗旨,娓娓道来。

一开始士兵们的注意力都还在皇帝的安危上,可随着圣旨往下念,他们的眼底心底全都被难以置信所占据。

皇帝听得寒彻骨髓,他撕心裂肺地高喊着:“这是假的!假的!”

“这是真的。”

晋王向底下的将士们重复了一遍当年的种种,在皇帝的嘶喊声中,晋王最后道:“皇上……不,应该喊您王爷了,是您亲手勒死了太子,又用太孙的性命逼得太子妃撞墙自戕。”

晋王面向着皇帝: “您让太孙的太傅,身边伺候的内侍,太子妃的母家亲眷……每一个太孙身边的人都不停地和太孙说,他应该陪着父母自戕,否则先帝不会消气

,会叫太子和太子妃挫骨扬灰。”

“太孙心志坚定不受蛊惑,您就让人给他下了毒。”

“勒死太子的绳索,毒害太孙的毒药残留,还有,当年伺候在太孙身边的内侍。我都有。”

在那间小庄子里,他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原来只是用作防备皇帝鸟尽弓藏,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用在这样的场合。

他每说一句话,皇帝就白了一分。

皇帝想要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让他不要再说了,又一动也动不了。

“谢律!朕是皇帝,你怎么能背叛朕!你们是朕的臣子,非要向着谢应忱……谢律,朕待你不薄。朕待你们不薄。”

“你们为什么要背弃朕。”

他模样癫狂,晋王叹了一声:“我后悔了。”

果然,妄动天命,非要去争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会有报应的。

他屠了满城的人。

他受到了报应的。

皇帝叫嚣着,诅骂所有的人。

晋王自嘲地笑了笑,扯开绑在手上的棉布,血如流水一样,滴落在城楼的砖石上。

在谢嵘还未登基时,他们也曾把酒言欢,高谈阔论。

他们也曾是最好的朋友。

是兄弟。

他走到皇帝跟前,许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皇帝扑过去想要咬住他的脖子。

“谢律,你背叛了朕,你不得好死!”

晋王轻轻道:“阿嵘,妄动天命,你也会和我一样遭天谴的。”

他说完,又放开声音高喊:“我今日说言,句句属实!”

“苍天为鉴!”

晋王冲向墙垛,一跃而下。

“晋王!”

卫国公惊叫着冲了过去,伸出手想要拉他,已经晚了一步,指尖仅仅只碰到了他的衣裳。

晋王从城楼坠下,他迎着阳光,仿若看到了当年那个皎若明月的少年郎,仰着头期待地问道:“……我们城里有马匪,他们杀了好多人。您能去为我们剿匪吗?求您了!”

咚!

晋王头朝下摔在了地上,扭曲的手脚一抽一抽的,他艰难地动了一下嘴唇:“好……”

再没有了动静。

他的身下血流满地,鲜血向着四周晕染了开来。

士兵们都惊傻了,呆立着半晌回不过神。

“晋王……”

礼亲王长长地叹息,有些可惜。

周围静了一瞬,谁也没有想到,晋王在这个时刻会如此的决绝。

“什么声音。”

皇帝茫然地侧着头:“谢律呢,龚海呢!你们人呢!”

“朕、朕……别把朕一个人丢在这里。人呢,人呢!?”

没有人回应他。

“谢嵘。”

谢应忱淡淡启唇,直呼其名。

皇帝的耳朵动了动,顺着声音的方向,双目空洞呆滞。

“谢嵘谋害先帝、戕杀太子和太子妃,其罪天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