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处的地方是距离边境线百里外的一个小镇,那里尚未被战事波及,还算安全。
她被关在一处荒废的院子里,那里除了简单的床桌以外什么也没有。
这里也没人侍候她,她每天要自己打水洗衣。吃的饭菜倒是专门有人送过来,与将士的饭菜差不多,极少见到荤腥。
在她的再三要求下要来了纸笔,虽然没书可看,可每次抄抄经文以及写信已成了她生活中全部的寄托。
院里还有四个侍卫全天看守着。别说逃跑,就是出门都不行。
不过也是他们多虑了,她根本没想过逃跑。她的孩子还在临安城里,不能让她有任何一点危险。
从小到大,她都觉得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好多东西短暂拥有过,可很快又失去了。只有孩子,让她真正意识到,有一个小东西与自己紧密相连。
她是身体里的一部分,她有着与自己共同的血脉。
或许很久之后,她也会离开,可现在的十几年里她是自己的。这种感觉格外奇妙。
她想念木槿,想念到随时捏着那只香囊发呆,恨不得马上回到她身边。
可是,她记得自己此行的任务……要为大周的战事出一份力,要将那预警之力用在战场上。
可是怪得很,她竟没做过任何关于战事的梦。
她的梦里,尽是木槿的哭声,尽是生产那一夜的血污艰难,尽是分别时的场景,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预警画面。
看守她的侍卫每日都来问,可是她根本答不出来。时间长了,对方脸色也变了。
“皇上可是交代了,你若是无用,你孩子也就危险了。”
这句话让云冉恐惧了起来……说句心里话,她知道魏迟会杀自己,毕竟两人之间有着太深的病态羁绊。
可是,魏迟是恨木槿的。木槿会让他想到背叛与屈辱,所以,他定是恨不得杀而快之。
她焦虑难安,思来想去,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自己从前每次预警,都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
有时候甚至是在意识恍惚之时。
所以,若是自己的身体再差一些,是不是就能如愿了呢?
她这个念头生起时,还挺犹豫的……她这次生产消耗了太多,不知道还能折腾几次,仅有的几次能不能让魏迟满意?
她正纠结之时,院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人让她坚定了决心。
那日她起床后,捡了一些干柴点燃了灶火,准备热那碗早已凉掉的粥。
生火打扫这些粗活她是会的,虽然从前是娇滴滴的闺阁千金,可去了突厥后,却活得跟奴婢没什么两样,这些事情早就会做了。
所以此时,她的动作虽然慌乱,但一切仍很顺利。
她刚刚擦了一下锅中的灰,将那碗粥倒了进去,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云冉料想是那些侍卫,也没回头……那脚步声停在门口迟迟未动,云冉往灶里添了几根干柴:“又来问我么?昨晚什么也没梦见。”
她说完后,对方毫无反应。
此时云冉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那人的呼吸声有些急促,与平日那些侍卫不太一样。
她缓缓抬头,望向门口……门口有个高大的男人背着光站在那儿,他的脸隐匿在了暗处,瞧不分明。
待看清他的脸后,云冉的瞳孔死死地定在了那里……那竟然是自己的三弟孟照尘!
“怎、怎么是你?”云冉低声问了起来。
她话音刚落,孟照尘就大步大步走了进来,走到她身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她:“二姐,二姐!”
他连喊了几声,喊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全身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很明显,他在哭……
云冉身子直直地僵在那里,不习惯他的拥抱。
毕竟两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亲密过了……上一次拥抱的时候,还是她去突厥前吧。那时的尘哥儿哭得稀里哗啦,跟着马车一直追一直跑,直到变成一个黑点。
可是现在的他……他身上散发着汗水与鲜血、尘土混合的气味,他皮肤黑了许多但也更壮实了。
他已经是个真正的将士了。
这种感觉让云冉觉得陌生,可陌生之余,身体里又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了出来。
仿佛是失而复得,又仿佛是万千委屈,这些感觉交织起来,让她莫名想哭。她竭力掩饰自己,身体往后退了退:“你为什么会来?”
孟照尘眼睛全是红血丝:“我听小陈将军说的,他说临安城里有位郡主来了,我就猜是你,我就请了一个时辰的假过来看看,果然是……”
“你……”云冉有些尴尬,她现在已经不习惯这样的亲近了。
更何况她和孟照尘之间也发生过多次冲突,两人那些怨愤交加的画面仍很清晰。
她尴尬到随意找了个话题,“你们时间管得很紧吗?一个时辰也要请假吗?”
“是,二姐,我现在是中郎将了,手下足足千人,打起仗来,我们是前锋军,所以不能贸然离开。”
云冉听得有些惊讶,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欣慰,三弟一直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却在战场上真正成长起来了。
从前只是听说,但感受不到,可是此刻感觉却格外明显。
她垂下眸子,心里升起莫名的感伤:“能为大周做些事,也是极好。”
孟照尘定定看着她,声音哽咽:“二姐,若不是你之前说的那些,我可能不会来战场。若是不来,我根本体会不到被敌人欺辱凌虐的滋味。”
“我之前……我说过什么?”云冉有些茫然。
“你说英勇之士应当去战场为国为民浴血奋战,而不是无能狂怒施刀向无辜者。你说我何其肤浅何其可笑,你还说我就是个任性讨不着糖吃就发疯的浑人。”孟照尘自嘲道,“从前我听不进去,我只觉得你变了你瞧不起人,可来了边关后,我才知道你说的是对的。”
云冉抿紧嘴唇,并未开口,但心里对三弟的那些怨愤也已经很淡了。
“二姐,我错了……”他握住云冉的手,“我真的太、太亏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