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怨
“可我觉得，不说才是对的。”
方嘉熙仰起脸，看向周良深。
因为站在烈午的阳光下，周良深全身上下看起来都像是镀上了一层光。
很奇怪，明明同样站在光里。
烈到让周良深看上去那样璀璨夺目的光，却连方嘉熙指尖的寒意都驱不散。
与她而言，再好的阳光，也只是让她多了个地上如影随形的影子。
一明一暗，好像预示着两人早已被注定的殊途。
她敛起思绪抬眼：“如果说了，我们哪有机会证明彼此都不是非对方不可的人。”
方嘉熙声音很平，好像彻底放下了两人过去的所有。
打算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重新开始。
周良深心口徘徊的那股不安越发强烈。
甚至顾不得她说了什么，直接上前一步，态度强势的握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她体温的那刻，胸腔跳动的不安才有了稍许停歇。
摸到她带着凉意的指尖，周良深几乎是下意识的用掌心包住。
连带着她的手一起放进大衣口袋。
察觉到她想将手抽走，他包着她指尖的手掌收的更紧。
根本不容许她拒绝。
等待她指尖回温的功夫，突然袭来了一阵风。
吹起了她鬓角不自然的假发。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去理，生怕其他人注意到假发下嶙峋的疤痕。
周良深将她所有动作心思都捕捉到眼里，心疼的胸口一阵阵抽痛。
大手将她拉入怀里的瞬间，挡住了会吹起她假发的风。
短暂露出的疤痕一角，又被他小心翼翼的用假发遮好。
好像除了这些，他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熙熙，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从他怀里挣出来的方嘉熙不解的看他。
对上他因为愧疚心疼而猩红的眼，呼吸瞬间乱了。
那些原本准备说服他放下的话，一下就堵在了喉咙，再也说不出口。
她逼着自己不再看他，用力抽走被他握住的手。
“如果你是在为周叔叔说过的那些话道歉的话，大可不必。”
周绍竑说的很多都是事实。
对方嘉熙，来说或许是有些残忍。
但她无力辩驳，也正说明周绍竑说的都是对的。
他们之间，需要这样一个能够点醒两人的存在。
如果能选，周绍竑也未必会愿意做这样一个恶人。
都是不得已罢了。
“周叔叔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方家，都付出了很多，我都记得。”
光凭着周绍竑过去为方家耗费的心血，方嘉熙就没有怪他的资格。
没能得到回应的她下意识的要确认他听到了没有，可就在两人视线碰撞上的前一秒，身后响起井淮西的声音。
方嘉熙霎时收回了视线。
在周良深又一次要上前拉她的手时，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下午还有其他安排，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还没等到周良深答应，方嘉熙就匆匆转身，朝着井淮西的车快步走过去。
从始至终没敢再看周良深的眼睛。
害怕看到他发红的眼，更害怕会看到他的泪。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看到他的泪，就会再也舍不得离开。
那句一直在嘴边徘徊的‘舍不得’也会失控。
井淮西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不想井淮西多等的她脚步更快。
可落在周良深眼里，就变成了她迫不及待的要去找井淮西。
耳边再度响起她的那句‘很想他，迫不及待的想去见他’。
原本周良深以为，方嘉熙这么说，只是因为周绍竑的阻挠。
不得已要和他撇清关系才说的。
但现在，周良深动摇了。
脑袋里不断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方嘉熙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谎。
他们之间的羁绊、回忆对她而言，早就是过去式了。
现在她生命里的男主角是井淮西。
她决定回国，和他
周良深没有任何关系。
完全是因为井淮西。
因为想念心里无比在意的井淮西。
想到不过分开几分钟的时间，就这么按捺不住。
一直以来周良深以为的她还爱他，不断的试图从蛛丝马迹中确认这一点的行为，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怨我父亲吗？”
心中仍存有一丝希望的周良深在方嘉熙马上要上车时，再次开了口。
他仍旧不肯放过方嘉熙的每一个眼神，动作。
想从她下意识的反应里，得出她最真实的想法。
可无论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都是极其平淡的一声‘不怨’。
哪怕周绍竑让他们错过了那么多年。
哪怕周绍竑不顾两家交往几十年的情分，逼着她离开他。
她仍旧不怨周绍竑丝毫。
如果她真的爱他，怎么可能如此平静。
周良深看着方嘉熙上了井淮西的车，没有追上去。
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她所在的车一点点消失在视野。
车里的方嘉熙同样一直在看着后视镜里的他。
直到车子驶入另外一条主干道，后视镜里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她才终于挪开视线。
红灯亮起的十字路口，她视线无意扫过车内的后视镜。
猝不及防的在后视镜里对上了井淮西仿佛看透一切的眼。
“绿灯亮了。”
井淮西自言自语般正过脸，松开脚上的刹车。
好像刚刚的对视根本不存在。
“抱歉。”方嘉熙带着歉意出声，“耽搁你太多时间了，医院那边……”
“医院那边我都安排好了。”
井淮西没忍住打断她，喉结滚了又滚，还是没忍住把在嘴边徘徊的那句‘不是说过了不要再和我说对不起了’说出了口。
不想给方嘉熙带来任何负担的他又紧跟着补充了句：“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麻烦很正常。”
“可是我们之间，好像一直都是我在麻烦你。”
“那只是现在，我麻烦你的时候在后面呢。”
“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方嘉熙语气轻松的打趣着，她已经接受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到来的死亡。
不会再因为提起这件事伤心难过。
可转头看到井淮西脸上蒙的那层悲伤，微微上扬的嘴角也跟着垂了下来。
车内的气氛又一次凝固。
她想说点什么调节，却又害怕会适得其反。
一阵沉默后，还是井淮西率先打僵滞的气氛。
“车票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