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不世 作品

第48章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宁绯听到这个,如遭雷劈站在原地,她确实知道自己母亲的状况不太好,但是当时的纪徊总说他有法子稳住,让她别担心,专心学业便是。搜索本文首发: 拉小书网

“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纪徊用一双冷漠漂亮的眼睛看着她,“你妈的事情我已经打点好了,看你急得。真没见过世面,赶紧回去。”

“可是我妈在做手术……”

“全国最顶尖的外科医生帮你妈做的手术,你担心个鬼,再说了,你在这里能帮忙吗?能帮忙递手术刀还是能帮忙缝伤口?屁用帮不上,光添乱。”

纪徊啧了一声,走上去伸手弹了一下宁绯的脑门,“不是说今天有答辩?别等下赶不上了。这里我盯着,你妈做完手术知道你没赶上答辩估计还要骂你一顿,到时候我不拦。”

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玩世不恭,仿佛人命攸关的事情他打打指响就能搞定。

仿佛一点不把她妈妈的命当命。

可是危难之际,恰恰是这种漫不经心,给宁绯带去太多安全感。

他每句话都在表达对宁绯的嫌弃,每个行为都顶在了她的前面。

手术成功,母亲身上癌变部分被切除,医生担心扩散,一直让她住院观察,答辩结束宁绯给纪徊打电话,纪徊一句“你妈醒了你快来吧,我还要开会呢,真给我添麻烦”,宁绯眼泪就往下掉。

他像个超人。

年轻的宁绯爱上过纪徊无数遍。

他又坏又好,像一枚极端的指南针,所有的优点和缺点通通有且仅有,指向了好和坏。

在22岁的宁绯心里,纪徊就是超人。

现时现地,隐情呼之欲出,宁绯岂能冷静?

她不顾自己现在容易应激,上去一把抓住了章医生的肩膀,用力按着他,她哆嗦,章医生也哆嗦,她说,“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都切除了吗!”

“是切除了,但是后面发现癌有转移到食管。”章医生被宁绯这么按着,“胰腺癌引起后面的食道癌不罕见,后面检查出来以后,我们就对你妈妈定制了一系列的治疗方案。”

“所以我妈后面不只是胰腺癌……?”

宁绯松开章医生,后退两步,“为什么我不知道……”

“……”章医生抿唇,“纪总是第一个知道的家属,他让我们别说,说能治好就尽快治好。”

宁绯晃了晃,眼泪挂在她眼角,“纪徊让你们别告诉我的?”

“嗯。”章医生说,“纪总还有去联系国外的医院和专家,当时我们医院就您母亲陈鞠女士的病情还开过一个会。”

能为一个病人开一个会。

这都是纪徊做的,可惜宁绯不知情。

也许母亲是知道的,才会那样说他好话。

宁绯无措地看了一眼章医生,又扭头去看纪慨,像是想要寻求帮助,却又不知道向谁索取,她如同孩子般茫然无助,“那为什么……”

“就在我们定制好方案的时候,有人联系到了我们。”

章医生清了清嗓子,似乎接下去的话他也很难说,“联系到我们说,我们医院其实是在帮小三的母亲,是在助长罪恶。”

宁绯呼吸一滞。

小三的母亲。

“我不清楚具体联系我们的是男是女,因为显然打电话的那个人也是受人委托来转告这些。”

章医生抬头看向宁绯,“有人向我们举报,说当时的宁女士你并非纪徊的正牌女友,说我们医院是帮凶,举全院之力去救治一个小三的妈妈,这事情是绝对的丑闻,饱含着复杂的感情纠纷以及阶级对立。有钱人的小三可以得到那么多资源倾斜而原配却被蒙在鼓里。你让老百姓怎么想。”

宁绯摇头,“是纪徊向我确认的关系,是纪徊追求的我——”

“我理解您,也许这段关系里你们谁都没有说假话。”章医生说,“举报人说,他们的信息来自纪徊真正未婚妻的家人,说我们在拆散一对夫妻,造成一个家庭的破灭。在威胁和警告完了我们以后,又联系上我,突然转变态度告诉我,他们调查到了我最近也有些难处。”

咽了咽口水,章医生道,“正好,最近遇到女儿读初中,有一所资源很好的私立学校,女儿很想去,我也想把女儿送去

奈何……”

“奈何你资源不够。”宁绯红着眼睛看向医生,“他们还调查了你的妻子,甚至已经给了甜头,让您的妻子升职,让你看见了他们的能力,是不是?”

能让他们走太平大道,也就有能力让他们一家覆灭。这才是展示能力的真正目的。

章医生没说话,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先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让别人先心生恐惧,再发现还有利可图,这样一来,一点一点掉入阴谋的漩涡里。

章医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么多年行善积德,救治了那么多生命的这双手。

“所以你……放任了我妈妈,在医院里对我妈妈不管不顾,刻意忽略她说疼说难受,导致她的病情控制不住,突然恶化爆发。”宁绯噙着眼泪大喊,“所以她才会一下子离世是吗!”

章医生恍惚了一下,耳边响起当年那个威逼利诱他的声音——

“反正那个老太婆早晚也是要死的,得了癌哪有不死的道理,章医生你只是跟死神抢人没抢过罢了,并不是因为你她才死。而她死了,你们一家还可以过上好日子,我希望你可以别不知好歹。”

阴沉的声音如同真正死神在章医生身后举起了镰刀,“你还算救过她,给她续命的,没有你和纪徊,那个老太婆早死了不是吗?”

宁绯母亲的离世里,没有主谋,所有人都不过是被煽风点火,一旦参与了,就没办法回头,最后合伙放任了她母亲的去世。

母亲病情恶化后恰好碰上纪徊对她的冷暴力,因为十万块对她用尽猜忌和怀疑。他的未婚妻光鲜亮丽出现在ktv包间门口把她当服务员那一秒,宁绯的整个世界终于彻底分崩离析。

她要追凶,都不知道……名为复仇的刀尖,该对准谁。

章医生不那么做,他的家人就会陷入险境。刚才那个小女孩就没有那么灿烂的笑脸,天真烂漫地送她一束花。

可是章医生得到的一切,也都是沾着她母亲的血的。

站在谁的角度,谁都可怜又可恨。

宁绯都不知道该去恨谁,整个人扑扑簌簌如风中落叶,她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有怎么做,宁女士。”章医生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想说的说完了,但我不会出庭做任何的指证,也不会为我刚才说的话负法律责任,我刚才不过是讲了一个故事。宁女士,请您理解,我也有要守护的家人。”

在宁绯母亲离世后章医生选择了离职,或许是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当医生的资格了,哪怕他在行业里权威又顶尖,他再也做不了一个医生了。

他给自己判过刑。

但他依然还要成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所以他绝对不会站出来。

“你回去吧。”章医生垂下眸子,“如果你要调查,可以从未婚妻的家人入手,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

“对不起,以及,祝你成功。”

章医生抬头看宁绯,宁绯脸上满是眼泪,他也跟着红了眼睛。

嘴唇颤抖着,宁绯没说话,风吹来,吹干她眼泪,她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流不出来眼泪了。

怎么会这样。

宁绯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纪慨的车里的,她坐在副驾驶上发呆,魂都像是被掏空了。

“你没事吧?”纪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叹了口气,“算了,问这个也没意义。”

宁绯却主动吐出一口浊气,她哑着嗓子说,“会是戚蓉沫吗?刚才章医生提到这个。”

“有可能,不对,大概率。”纪慨说,“我是律师,所以我不太能用百分百这种绝对的话来打包票,因为我要洞察未来可能会出现的风险。不过宁绯,确实可以从戚家下手。”

“调查出来又会一样。”宁绯扯着嘴角说,“她不过是托人说了一些话而已,这些话煽动了谁,或许不是她本意。”

像迪拜的那场下药,像……钟霞的那场买凶迫害。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宁绯看着车顶,“语言是凶器,自以为是的正义是凶器,什么都可以成为凶器。”

纪慨皱着眉头,这事情确实棘手。

如果最后仅仅只是取证到了戚蓉沫的几句话,那是断然不够判她的,宁绯想要的也不只是这些。

“没事,我们可以从戚家的财产去查,或许能查到那种买通别人的东西来证明。”

“可是章医生不会出来回应,我们也强迫不了他。”

“……”纪慨说,“没事,我们不会放弃的,委托人,拜托你打起精神来好吗?”

宁绯望着纪慨的眼睛,她强撑着笑说,“好。”

“你这样,我会担心你,你要是难受就大哭,不要憋着。”纪慨伸手,将手按在了宁绯的胸上,感受她的心率,“你越是憋着,那些情绪就越会攻击你。请你释放你的攻击性,别留给自己,你记住是你无意识中撑着自己走了这么久的路了,别对自己这么差劲好吗?”

宁绯鼻子一酸,“好啊,纪慨哥。”

“走,去哪,我带你兜兜风散散心,我会找别的角度下手。”

“去我妈的墓地吧。”宁绯吸着鼻子,如今她大脑一片混乱,或许现在她需要的不是什么安慰,而是给她身体里推入一剂高浓度的镇定剂。

她开始想念起被自己决心戒掉的思诺思和米氮平。

宁绯声音气若游丝,“我跟我妈说会话,我就又有力量了。”

纪慨望着她许久,“好。”

******

宁绯的妈妈墓前放着一束花,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刚放的。

因为这花的造型委实太丑,没有包装,没有贺卡,只有花。

几朵菊花歪歪扭扭被一截藤蔓打结在一起。就是打的结还挺特殊。

宁绯说,“哪个路过上坟祭奠的好心人还给我妈顺路扎了束花啊。”

纪慨乐了,“挺好,你妈妈也不寂寞。”

“是啊,我妈墓前也热闹了。”宁绯将买来的精致花束放在妈妈墓前,摸着墓碑许久,她说,“妈,我不会放弃的,你信我。”

她一个人对着坟墓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说老妈看错人了,纪徊是个大骗子。

“你眼神不好,年纪大了。”

“纪徊骗了我好多。”

“可是他又偏偏对你那么好。”

“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自欺欺人地过下去。”

“为什么呢,为什么对我们母女俩这么好,却又骗我俩。”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妈,他根本不会娶我。他是个畜生,嘴巴里没有一句真话!”

“他说的就是玩玩我。玩玩我还找人给你看病,哈哈,老妈,你看我都要笑哭了,有钱人玩弄别人真心都是这么玩的吗?”

“妈,我想你。你什么时候来梦里看看我。”

说到后面嗓子哑了,宁绯回头看纪慨。

纪慨给她留了空间,站在不远处打电话,见到宁绯回来,挥挥手,“情绪发泄完了?”

“好多了。”宁绯眼尾依旧微红,“走,我们回去吧。”

“好,我送你回家?”

“我想去医院再看看,你送我到医院就好。”宁绯低头看手机,似乎是在给谁发消息。

纪慨瞄了一眼,看见了项茗的名字。

“可以。”

纪慨带着宁绯从公墓出来回到车上,她坐在副驾驶坐上没抬头,好像回消息很勤。

正要发动车子的时候,他发现不远处墓地的停车场里也有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启动,而后在他们前面就开走了。

眯起眼睛,纪慨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唇。

“宁绯。”

“嗯?”

“医院明天再去可以吗,你现在去也查不到什么,还会引起别人警惕。等我明天给你调查令会方便点。”

“我知道了,谢谢你。”

“可以,想谢我的话,晚上跟我一起吃饭按摩蒸桑拿,我请你。”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