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悟之真人怒声喝断他话。
这一下子把苏卓吓了一跳,就连吴用与阮禾也一惊。
悟之真人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与四方魔教有没有关系?”
苏卓眼皮猛地一跳。
悟之见状兀自点头,长叹一气,“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夫当年在掌教面前信誓旦旦保证消息绝不是从我这里走漏的,为此甚至与几个老家伙险同掌教闹出不愉快,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他踏前一步,抬起手臂,就要兑现他之前的诺言——亲自出手将苏卓擒制。
苏卓面露惊恐之色,后退了一步,双手连连摇摆,道:“高祖,高祖!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啊!”
他边说边退步,最后后背抵到了梁柱,双膝跪倒在地,反复重复着否认的话。
悟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冷漠道:“不成器是真不成器……我倒希望你能硬气一些,坦坦荡荡承认!”
苏卓眼中闪过一丝恨色。
悟之高举起手,就要将他拎起来抓走,可这时候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了一个穿着七星山执事常服的男弟子。
“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悟之正在火头上,这弟子门也不敲,什么也不说,就这么走了进来,什么意思?
这人被悟之一吼,脖子下意识一缩,支支吾吾道:“您有一封信。”
“晚些说,”悟之袍袖一甩,瞪着这人,“你是哪座山上的弟子!谁让你就这么进来的?你自己回长源观另找别的事务做去,我这里不需要你这样没有轻重之人!”
悟之真人乃长源观下执事长老,专门负责像收徒观礼之类的七星山门内重大活动,而这弟子便是受长源观分配,来他手下任事的。
这人一愣,苦笑一声,道:“是……弟子领命,不过给我这封信的人说是急事,一定让我立马转交给你,他人还等在外面。”
悟之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苏卓,长长呼出一口气,招了招手,“什么信,拿来我看看。”
这人走向悟之,沿途不小心踩到了苏卓的衣服,不好意思道:“苏师兄,不好意思……”
苏卓仰头看他,摇了摇头,可再低头时却愣住了,然后马上若无其事抬手,用手掸了掸被他踩过的衣服一角。
这人来到悟之跟前,一手伸入怀中内袋。
悟之觉得哪里不对劲,吴用与阮禾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此人的手慢慢从怀里掏出来时,吴用忽然想到刚拿来的信为什么要放在怀里?他脑袋里忽然闪过了“荆轲刺秦王”的画面,起身道:“你等等……”
阮禾与悟之两人,一个生性机敏,一个更是人老成精,听他这一句话,立马知道有哪里不对劲,纷纷起身着紧。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这人听得吴用的制止,扭头朝他咧嘴一笑,手却不停,从自己怀里摸出来了一件模样古怪的东西。
一个圆珠,暗青色,表面长满了细密的倒刺,内里似乎是某种液体在流动。
他拿到悟之面前,拿手一搓,手上的皮肉便被倒刺刮擦得血肉模糊,指节处更是深可见骨。
这珠子在他手心里兀自震动,毫无征兆转眼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
“你还在等什么?跑啊!”
这人忽然扭头,与正背对着他的苏卓笑道。
两人几乎在同一条直线上,他的脖子半扭着,身体却纹丝不动。
苏卓听罢,深深看了他一眼,从地上爬起,撞出门外,夺路狂奔!
这一系列变化只发生在一瞬之间,吴用虽然出声提醒,阮禾与悟之两人也各有警惕,但怎么也奈不过“有心算无心”。
珠子发出刺目的光芒,随后轰然炸裂。
“拉两个玄门正道的弟子陪葬,不亏了。”
青光炸裂前,吴用见到的最后一幕,是这人幸灾乐祸的讥讽嘲笑。
悟之纵然修为不凡,可这种时候能做也不能再多,只得两个动作,一是张嘴吹出一蓬灵气,化成大手,将吴用与阮禾拉到了自己身后,一是双手合并,单掐了个诀目。
轰隆!
珠子炸裂,青光肆虐如阴云暴雨,转眼将整座阁楼吞没,如青色浪潮,往四周排空蔓延,将所过之处的所有砂石泥土熔化殆尽。
只有此人站立的地方有所遮挡,为背对着的苏卓挣得了一线逃跑的机会——可也只是一瞬的生机,随后就被这青光吞没。
这一下令得整座斗罡谷一震,剩余留在此处的修士纷纷把目光投来,诧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见到这青色浪潮滚滚而来,所有人不由一惊,好在最终阁楼周围半里亮起了一层光幕,将这浪肆虐的青光“禁锢”在内。
漫天烟尘,出现了三个人影,一前、两后站在一地被熔化的赤红岩浆上。
无处可“见”的惊人热意滚滚蒸腾,扭曲了空气,扭曲了视线,令得他们的身影扭曲不定。
“咳咳……去追他!”
悟之说完,半跪在地,背对着两人的他,眼神里是惊骇与难以置信——惊于那粒珠子爆炸的威力,难以置信自己身边居然还有四方魔教的细作。
阮禾周身被一层厚厚的坚冰包裹,吴用则是幻化出一蓬人型血雾,贴合在自己身上,双臂交叉挡在了身前。
坚冰融化,没有流落成滴答的湿漉水,而是化成一股冷白色的真气,被“吸入”了阮禾的丹田位置。
他深深瞧了眼一旁像是穿了套血色盔甲的吴用,来到悟之身边,可这一眼却看得他眼皮一跳,“真人,你……”
吴用周身血雾收归毛孔与七窍,走到悟之身边一看,同样大吃一惊。
只见悟之正面上身的衣物已经破破烂烂,皮肤上尽是烧伤烫痕,血肉模糊一片,右眼眼眶更是被炸得瘪了进去,只有半个眼球连着青红色的肉筋挂在鼻翼附近晃荡,显然已经瞎了。
悟之站起身,一把扯下眼球,亲手捏爆,甩了甩肉糜与血液,转身冲观礼台方向的人堆里招了招手。
几名七星山弟子立马飞奔过来。
“你,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禀明掌教,让掌教开启护山大阵,不得放出去任何活物!”悟之又看向另一人,“你,去塔南山上告诉王真人,让他派人来此处……”
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安排得当。
随后看向吴用与阮禾,道:“此人跑不掉的,山门大阵覆盖,哪里是他一个筑基修士走得脱?二位稍等,晚些我就带他去铜宫上见掌教,届时我会托人来叫二位。”
“有劳真人。”吴用听他叫自己的“玄孙”为“此人”,心里不由一凛。
阮禾也拱手道:“有劳真人。”
悟之没再说话,飞身而起,离开了此地。
这里闹出的动静太大,已有在塔南山上参加宴会的修士注意到,破空而来,正好于悟之碰见,几人在高空上聊了起来。
阮禾这时候笑道:“不管如何,我找到了四方魔教的踪迹,师弟得知了当年透漏消息吃里扒外的是谁,总归都有收获。”
吴用点点头,这事算是搞了一段落,白师伯与求师兄那边有交代了。
阮禾看了眼天空中集结的七星山弟子,道:“我们先回去?下来的事情应该不用我们忙活了,等七星山来叫我们就是。”
吴用道了声好,与他各自回了笔架山上。
可本以为这件事情搞了一段落,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后,丁芸来访,将吴用与阮禾叫到了一起,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什么!这能让他走脱?”阮禾一脸难以置信。
吴用也皱起了眉头。
丁芸叹道:“此事非同小可,苏卓走脱,掌教震怒,如今在门内的师叔师伯们都被叫到了星流铜云宫上,正议论此事。”
吴用与阮禾对了一眼,问道:“究竟怎么了?”
丁芸面露豫色,似乎有些尴尬,缓缓道:“门内不止苏卓一人与四方魔教有瓜葛……”
原来,苏卓走逃后,夺路狂奔,一路直冲山门,竟然抢在山门封锁之前安然无恙逃了出去!
原本以悟之真人的估算,以苏卓带伤之身,又只有筑基修为,在山门封锁之前,绝对没有可能逃得出七星山山门地界。
然而据几个过路的七星山弟子所说,他们见到苏卓匆匆忙忙经过飞遁,喊了一声“你是谁”,随后便被一道快绝的遁光捎走。
他们没有看清楚此人是何面貌,但其所穿的一身塔南山执事弟子的衣服可却瞧得清清楚楚。
换而言之,除了方才那个炸伤悟之真人的弟子,七星山门内另还有四方魔教的细作,但事发至此,谁知道是只有这么三人?还是说有第四人?第五人?甚者……更多?
丁芸见两人紧锁眉头,也颇感无奈,道:“两位,此事是我七星山的问题,还请暂在此处稍住。门内接下来会散出弟子向周遭展开搜查,下来几天有任何进展,丁芸会第一时间通知两位,请见谅。”
“好罢……”阮禾也一脸无奈。
【哼!麻烦,还要在这里待多久?】邯鼓的声音极其不耐烦。
吴用置若罔闻,道:“有劳师姐。”
说罢,朝阮禾一拱手,回了自己房间。
可没过一会儿,房门又被敲响,却是阮禾去而复返。
他不解道:“阮师兄?”
阮禾看了眼屋外,笑道:“吴师弟,和我一起去追苏卓吗?”
“怎么追?”吴用脸色古怪。
人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七星山举派出动,他们怎么追?
阮禾神秘一笑,道:“我在他身上留了个标记。”
“标记,你什么时候……”吴用说着,忽然想到了他之前扶着苏卓起身时的身体接触,“是你扶他时候……”
“没错!”阮禾神色有些兴奋,“怎么样,一起去?”
吴用倒是想,可他有一点很奇怪,问道:“你不告诉七星山?他们这么多人,散布开去找,肯定比我们两出去要快得多。”
阮禾意味深长道:“七星山?你想我告诉他们么?”
吴用皱眉。
“他们如果捉到了苏卓,会乖乖把他交给你吗?哦……”阮禾摆摆手,“最终他们一定是会的,毕竟你们是峨眉,七星山万万做不出蒙蔽你们这种事情来,但……”
吴用面无表情。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阮禾嘴角下垂摊了摊手,“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吗?”
“苏卓,方才那‘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家伙,再还有接苏卓逃出峨眉的那个人……谁知道七星山门内还有多少,这样的人?你信得过他们?”
吴用心头一动,确是如此,如果七星山的人找到了苏卓,可在半路上被混进来的四方魔教的人在半路杀害了怎么办?又或者半路又被人救出去了……
阮禾不急不慢道:“再则,吴兄,你不想知道四方魔教的真正用意吗?为什么他们要在七星山安插这么多人手?”
“你觉得方才发生的事情真的合理吗?一个筑基修士,用了一枚不知道是什么的珠子法宝炸伤了悟之真人……”
他意味深长道:“那苏卓什么人,值得这么保护?若要我看,就目前知道的情报,他苏卓有那人手里的珠子值钱吗?”
“阮兄提到的这个问题,我确实也有在怀疑,”吴用一顿,“我猜悟之真人也有考虑到。”
阮禾拍手道:“可不是?要我说,七星山捉到苏卓,并且安然带了回来,也不一定会马上告诉咱们事情,也许要自己私下拷问一番先呢?”
“当然,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们是峨眉,”他话锋一转,“最终这个人七星山是一定会给你们的,我只是想说这中间咱们要等的时间长了,吴兄,你不想提前知道那苏卓为何值得四方魔教如此行事吗?”
吴用沉吟片刻,不急不慢,悠悠然道:“去是可以,但我想问的是,阮兄为何要找上我?你大可自己独去,掌握第一手情报。”
阮禾看着吴用的眼睛良久,哑然失笑。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