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觉得眉心发痒，路过铜铸的香炉时瞧了一眼里面的影子，才发现自己眉心位置居然裂开了一条缝，多出了一只纵目！
米色的眼白，姜黄的圆形瞳仁，中心一点黑到深邃的椭圆，不正是和自己畅谈了大半夜的那所谓妖灵？
没想到它能够这样具象显化。
吴用心情忐忑，来到屋内，只见白师伯端坐在蒲团上，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旁边还漂浮着一个光影——赫然是伏龙师叔祖。
“师叔祖，师伯。”吴用与一人一剑恭谨见礼。
“坐。”白也颔首，“不与我们介绍下你这位新认识朋友？”
话是对他说的，可吴用能够明确感觉到，白师伯的眼神是看着自己眉心纵目的。
也不见邯鼓用嘴巴开口，吴用只感觉额头纵目边的肌肉一抽，它那嘶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吾名邯鼓，衡闾吴氏的妖灵，昨夜才苏醒，没想到今天就被白道长发现了，峨眉卦算之法声名远扬有道理的，果然名不虚传。”
白也眉头一挑，“妖灵？”
邯鼓的纵目一“笑”，道：“哦，忘了，衡闾吴氏从不让外人知晓这件事情，所谓妖灵……”
白也抬手打断他，“我自然知道衡闾吴氏的法门是配合妖灵来施展的，但如今吴氏都已经不复存在，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妖灵，找与我师侄又有什么打算？”
“你知道吴氏的妖灵？”邯鼓有些意外。
“吴氏以妖灵斩妖，以妖血养妖灵，此非秘密。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他们有一处秘地，门中子弟所御使的妖灵尽出于此。”白也盯着邯鼓。
“你连这也知道……”邯鼓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讶。
吴用见状，紧忙道：“白师伯连你的存在都算得，知道这些又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前辈，我们还是告诉白师伯与伏龙师叔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邯鼓其实昨夜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听了吴用稳妥起见的提议，这才决定先隐瞒其中详尽。此刻一听这话，稍作思忖，便毫不犹豫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没有保留。
“原来衡闾吴氏是通过那枚玉佩来汲取秘地内的妖灵之血，我说我发现不了那枚玉佩有什么特殊。”白也恍然。
他看向伏龙，二人对了一眼。
白也颔首，问了几个关键问题——基本也都是邯鼓昨夜对吴用解释的那些问题。
其中他最为关注的，自然是衡闾吴氏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发生灭门惨案。
“没与白道长你说谎，我确实失去了相关的记忆。”邯鼓坦荡，“你能算会卦，想来应该知道我所说是真还是假。”
白也沉吟道：“正要问你，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你清不清楚是何人在你与吴用身上施用手段，遮蔽天机的？”
邯鼓沉默了，等了数息后才开口道：“这是我亲自出手所为。”
“说明你也懂卦算之法？”白也挑眉，若果这样，那对方说的所有一切就都值得怀疑了，很可能掩藏了事实，蒙蔽了他的感知。
邯鼓沉声道：“错了，我是用了一种‘走捷径’的术法，并非卦算之术。吴用越弱，这术法就越能遮蔽他的相关一切，免得遭祸。尤其他之前散功过，身虚体弱，效用最好。”
“可这不是一劳永逸之举，吴用今已与我一命同体，我血气天生旺盛，反哺着他，尤其随着他开始修炼，他的血气也开始强盛，这术法便开始‘力有不逮’。”
吴用心想：难怪那时候棺材铺的丁伯说我之前身子骨弱，现在却养的真好，原来有这层缘故在里头，那时候“吴用”散过功，没有法力……
“所以随着吴用修炼，我也能逐渐算明清楚他身上的事情。”白也听懂了。
吴用精神一振，问道：“师伯，你能算清楚衡闾吴氏发生了什么吗？”
白也摇头。
吴用略感失望。
“你说要让吴用修炼吴氏的法门，好来滋养你？你把功法先给我看过再说。”白也眼中精光闪动。
邯鼓问道：“吴用，这是你吴氏的法门，不传之秘，要给你白师伯看么？你来决定。”
伏龙冷笑道：“怎么，这时候你来替吴氏着想了？”
“非也……”邯鼓看向这个杀伐之气凌厉的剑灵，“法门上有不少针对收服的妖灵的秘术，吴用要修炼，知道也就算了，给你们知道算什么？拿来反制我？”
伏龙眉头挑起如锋，“我要想对付你，就算没有这法门又如何？”
邯鼓眼神一抖，射出一缕尺余远近的白光。
吴用见气氛剑拔弩张，忙道：“师伯要看，有什么不能给看？你要拒绝？那还有什么办法救活你我？”
“哼！”邯鼓不甘，却还是把眼一闭，再睁开时，那缕白光已经消散不见。
吴氏法门从来只会口口相传，邯鼓于是一字一句将法门念了出来。
白也捏着下巴仔细倾听，伏龙也闭上了眼睛。
邯鼓这么念，一人一剑就这么细细咀嚼。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吴用都有些不耐烦，白也才开口道：“师叔，这法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伏龙颔首。
邯鼓纵目中流露出一丝“我能骗你们”的意味。
白也道：“吴用，此法你可以修炼，你如今已经步入开窍境界，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够筑基，修习此法，倒不会拉下你太多进度，不过三法同修，切记注意不要行运岔气。”
吴用一听可以，瞬间想到了那天得到的那一门《化灵南生身》的法门，问道：“师伯，我这里还有一门功法，劳您帮我看看。”
说着，将这门功法一字一句讲了出来。
伏龙听罢，便沉声道：“这不是功法，而是一门秘法，一门顶阶秘法，你哪里得来的？”
吴用不敢隐瞒，可也不敢说自己吃了那茧壳，便只说是自己从茧壳内出来后，忽然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
“应该是那赤面的秘法，可能收存在血晶之中，被你消化后所得。”白也见吴用似乎对“功法”与“秘法”只见的理解有混淆，解释道：“功法是《少清剑诀》、《诀服日月真虚宝策》一流，秘法则是只要有法力便可以驱使，本质不同。”
“那就是说……这法门没有问题的？我看那赤面用起这法门好不诡异，不想什么好路子。”吴用好奇。
“秘法本身没有问题，”白也点头，“不仅如此，是一门难得的保命之法，你若有空，修习一下，多掌握一门秘法不是坏事。”
吴用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么……学不学就后面再说吧，他对这门法术的印象着实不好。
白也看出他的心思，教导道：“你不要带有偏见，功法秘术皆为工具，有些工具制造出来确实用途不良，但有些工具只有好用不好用之分。”
“这秘法就是件好用的工具，若合趁你用，学习无妨，若使用不惯，弃了便弃了。”
“告诉你这几句，只是想让你明白，道门非坦途，要合理利用一切你能够利用的正当资源，尽力在这条路上走远。”
吴用肃色，抓住了这一句话里“合理”、“正当”几个字眼，凛然应声。
“嗯。”白也看向邯鼓。
后者淡淡道：“白道长还对我抱有怀疑？你以为我为何这么配合你说话？只因我所说一句不假，我和这小子性命相关，没必要对你隐瞒。”
见他有恃无恐，白也点头道：“白某相信你所说，但也要告诉你，如果你对吴用有不轨之心，白某自有办法应付你。”
“呵……威胁大可不必，”邯鼓毫不示弱，“我邯鼓活至如今，从来都光明磊落，当年就是因为一则打赌输给了吴通真，要不然也不能在吴氏秘地待到现今。”
白也心头一动，问道：“哦？听你意思，是吴氏老祖带你进秘地的？倒还真没有问过阁下的来历。”
要真是这样可不得了，意味着这邯鼓可以说是吴氏秘地最古老的妖灵也说不定。
邯鼓却没有细往下说，冷笑一声，没了声音，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也见状，对吴用道：“你今日来，是找我问询突破筑基的关要的？坐吧，我与你从头讲起。”
“是！”吴用只觉眉心又传来一阵痒意，然后额头便没了动静，伸手一摸，那只纵目已经消失不见，于是坐到了他身边的一只蒲团上。
伏龙也把身子隐没，归去不知何处。
白也开始对吴用指点开窍境界修炼的关窍，以及突破筑基的要点。
这场教授一只过了两个时辰才结束，吴用告辞离去。
伏龙再一次显化，看着吴用的背影，道：“后面我跟在这小子身边吧，免得这妖灵做出身事情。”
白也惊讶道：“师伯你肯跟着吴用？莫非是认可这小子了？”
“认可？”伏龙脸色平淡，“谈这个还早了些。”
“那您是……”
“我是信你的卦算卜术，你之前说白眉所留简言可能意指这小子，所以我才答应你作他佩剑。既然答应了，我就不能不管，正好趁机验验这小子的成色。”
“可是师伯，你煞气杀气太重，跟在现阶段的吴用身边，恐对他没有好处。”
“你去找沛山，让她炼造一只剑匣，材料从门内库房走……”
……
午后，吴用回到了望江峰，随意吃喝几口后，拎着蒲团来到阁楼外的阳台上坐着发呆。
山里刚刚走过一场雷阵雨，难得的凉爽。
他吹着山风，先又回顾了一遍今天白师伯与他指导的修炼要点，然后想到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与安排。
是继续在门内修炼呢，还是做点别的什么？
修炼的话，接下里的任务很重，衡闾吴氏的传承功法、《化灵南生身》、《少清剑诀》、《诀服日月真虚宝策》，几门都是上乘功法，都要花心思去掌握。
忽然，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
“你想的‘做点别的什么’，是要去干嘛？”
吴用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道：“前辈，你能够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如何是好，脑袋里有这么一位，他以后怎么想私事……
邯鼓没有理会他的问题，顾自道：“你可别忘了，你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白师伯刚才与你说的这么语重心长。”
“我当然知道，我要多花时间静定修炼，把虚浮的根基夯实打稳，我吸收了太多灵丹妙药了。”吴用记得很清楚，“我方才想的事情都是在这一基础上的呃。”
“那你为何会有想去做什么的念头？”邯鼓不依不挠，“你还在想？”
吴用无奈了，“我是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还没有想好。”
邯鼓沉默了一阵，道：“你别忘了现如今你我一命同体，要做什么事情前最好仔细想想可能造成的后果。”
“还有，你根基虚浮的事情不要小看了，等你修为高了就能发现差别，不仅你后续进阶会越来越难，法力也会比同境界修士弱。虚浮的高楼上，你是不敢猛堆泥料的，否则只会倒坍得更快。”
“我劝你老老实实静下心来修炼段时日，先把根基夯实稳了再说别的，否则将来有你苦头吃，别到时候我是活了，你技不如人，被人宰了。”
吴用听他说得轻描淡写，眼角不由得一抽，道：“你放心，修炼的事情我从来没打算落下，我想的是和吴氏有关的事情。”
邯鼓再次沉默。
良久之后，他才说道：“关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怎么才能不知道，你已经清楚了。”
“怎么说？”吴用一愣。
邯鼓解释道：“你潜意识里想让我知道的，我自然就会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就不可能知道。就像你说你在想和吴氏有关的事情，恐怕你不是没想好，只是不想和我说，所以我不晓得。”
吴用恍然，那就不用担心了。
“休息完就赶快开始修炼吧，时不我待。”邯鼓毫不客气。
吴用嘴角一抽，心想：我哪里要你监督的？
转念又怕被他听到，心里跟了一句：不用让他知道……
“晚了，你这话打心里就是想呛给我听的吧？”邯鼓语气平淡。
吴用摸摸脑袋，一脸无奈，起身回了屋内修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