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西兰花的皮皮 作品

第156章 槐林峰魔影

不知名的山头上,一间老旧的寺庙静静沐浴在月光中。

屋脊上的镇兽东倒西歪,角檐挂满尘土,瓦片七零八落散在地上,月华从破漏的屋顶流进来,在石板地上积聚成一滩滩银池。

寺庙内部残破不堪,佛龛上的大佛早已不见,只有一个形容枯槁的道人盘腿而坐。

满头黑白交杂的干枯发丝,用一支枯木充作发髻,颧骨高高凸起,消瘦的面颊点着些许黑灰色斑。

他纹丝不动,要非是略有起伏的胸口,简直和一个死人没有任何两样。

良久,吱嘎……吱嘎……

庙外响起一串踩到枯枝的脚步声。

一个嘴角有道长疤,将他的嘴分成四瓣的光头壮汉走了进来,单膝跪地,抱拳道:“尊者,小的有要事禀报。”

一阵沉默后,有如金石交擦般的难听声音,从佛龛上的枯瘦道人嘴里响起:“说。”

“七星山那边出事了。”光头壮汉不觉咽了下喉头。

“我听着。”道人惜字如金。

不知怎么,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肩头凝聚,光头壮汉额头上冒出来一滴冷汗,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道:“苏卓……暴露了。”

枯瘦道人睁开眼,用两只淡灰色的瞳孔盯着壮汉,淡淡道:“你安排的人没把他带出来?”

光头壮汉额头上的冷汗涔涔直冒,“带了,但没成功,那苏卓现已被峨眉的求以柳亲自带队擒拿前往蜀郡,我估计我留在七星山的暗子全部出手也抢他不回来,所以索性暂时按兵不动了……”

“峨眉?”枯瘦道人的声音稍稍提高,“峨眉怎么掺和进来的。”

“据我得到的情报……”光头壮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明清楚。

“吴用?是那个玄虚子的弟子?”枯瘦道人眼皮一动。

“是他,”光头壮汉轻轻点头,“听说就是他突然出现在七星山,找到了七星山的悟之,把苏卓揪了出来……哦!我听说还有个叫阮禾的寒潭派弟子,两人合计了情报。”

“阮禾?寒潭派弟子?”

“是这个名字,好像是寒潭派鹰扬岛司徒安的弟子。”

“司徒安?呵……司徒安座下可从没有弟子。”

光头壮汉猛地抬头一愣,惊道:“那怎么……会不会是司徒安近期收的弟子?”

枯瘦道人淡淡道:“绝无可能,峨眉与七星山都被骗了。”

这老道人脸上露出了意思耐人寻味的表情。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光头壮汉马上道:“尊者,苏卓被抓,一定会被峨眉与七星山严加拷问,又是叛门之罪,谅必生不如死。”

“我打算试着派人去接触他,以救出他的名义交换他手里的情报,不过么……这次我们占据主动,我得先让他告诉我们情报在哪里,确认到手后再说。”

枯瘦道人面无表情道:“他被带去了峨眉,峨眉铜墙铁壁,你的手再长也伸不进去,你打算如何做?”

光头壮汉犹豫了下,“总要试下。”

枯瘦道人淡淡道:“你自己要做无用功,我不来管你,但有件事情你先得安排下去。”

“尊者请讲!”光头壮汉高声应道。

“你刚才说峨眉的人带着苏卓回去了?吴用没有一道?”

“是!据我得到的情报,他们没有同行,求以柳走后,吴用倒是与那叫阮禾的人一起离开了七星山,似是同行。”

“好!”枯瘦道人颔首,“你即刻安排人手,前去将吴用与这阮禾带来见我。”

光头壮汉犯难了,“可这吴用是玄虚子的弟子,敢独自在外行走,身上谅必有其留下的护道法门,要将人带过来……恐怕不简单。”

枯瘦道人却不理会他,继续道:“吴用是玄虚子弟子,捉拿回来,用处多多,至于这个自称司徒安弟子的人……我倒要看看他在打什么算盘,记住,我都要活的!”

光头壮汉只能硬着头皮应声。

“还有事?”枯瘦道人见他还不走,不耐烦问道。

“再一件事要请尊者您定夺,”光头壮汉把头埋得更低了,“谯谨出事后,我们就把当年他留在七星山附近与苏卓通讯的法阵给清理了。”

“但就我所知,七星山与峨眉的人已经将那座山头给圈禁了,任何人无法出入,我怕他们逆推法阵,您看要不要做些什么……”

枯瘦道人淡淡道:“做什么?你们没有料理干净?留下蛛丝马迹了?”

光头壮汉斩钉截铁道:“不能更干净了。”

“那你在担心什么?”枯瘦道人反问,“又来问我做什么?”

“峨眉毕竟长于阵禁之法,我担心他们能够从中找出可以利用的东西……”光头壮汉额头又开始冒冷汗。

“峨眉长于此道不假,但还是有差别,他们真正厉害的是卜卦推算,根基在《上真八景太素宝箓》内的禁法上。”

“而禁法乃阵、符、器三道基础,所以你们都觉得峨眉的阵法也厉害,但其实也就那样,我东枯崖掌握的那一卷《四方神书》不输于峨眉禁法,逆推?想的简单!”

“况且,就算被他们找到了跟脚又如何?又不在山门重地内,通向的是谯谨自己的居所,那里你们早已焚毁,他们能发现什么?”

“你是多的担心!”

枯瘦道人冷笑一声。

“是!”光头壮汉其实也知道这不大可能,眼下只是为了让尊者知情,这才特意提出来一问,免得日后出什么问题他要被怪罪。

“尊者,说到谯谨,我刚刚得到消息,有人见到他在南疆一带活动,您看是不是需要将他捉回来?”

“我听说他当日不知如何断折了双手,许是去南缺坡求医了,那边确实有几个厉害的医师在。”

“肉佛寺?”枯瘦道人发出第二声嗤笑,“他们那也叫医术?你道谯谨想去那边的?肯定走投无路才去,尔今估计命是保住了,但只怕也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

“不用理他,他已经是废人一个!我们四方魔教虽然同出一门,但各据天涯一方,自成一派,谁也管不到谁,你去要人没那么简单,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是!”光头壮汉应声,一下拜倒,“尊者,其他无事。”

枯瘦老者挥了挥手。

光头壮汉起身,半躬着身子小步后退,跨过门槛,直至退出屋外到院子里,他才回正身子慢慢走出寺庙外。

正门阶梯下,有五人跪在地上。

光头壮汉径直吩咐:“墨蕊,熬睛,你们两人前往蜀郡,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将我们的人安插进峨眉。”

两名容貌美艳的女子抬起脑袋,眼睛里满是惊愕,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道:“峨眉?卢护法,你要我们把人塞进峨眉?这怎么……”

光头壮汉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有问题?”

两名女子连忙把头低下,连称不敢。

光头壮汉想了想,又叮嘱道:“和之前在七星山布置时候一样,不用安排修为高的人进去,反而扎眼,筑基修为足够了,让他们带上熔火泪珠。”

叫墨蕊的女子面露难色,“护法,我们手里的熔火泪珠所剩无几,基本上都给七星山的那几人了……”

光头壮汉挥手道:“无妨,峨眉没那么好进,你们安排两到三人足矣,将剩下的熔火泪珠都分给他们就行。”

“遵命!”墨蕊一拜。

光头壮汉看向另外三人,安排道:“你们三个,一个负责去盯紧七星山那边的动静,尤其是那座山头,有任何动静第一时间来找我。”

“再两个去谯谨住处那边,我要你们把那里再从头到尾清扫一遍……不!这次直接把整座山头都给我刨了,不要留下任何东西!”

“是!”三人应声。

光头壮汉从他们身边走过。

其中一人忽然侧首问道:“护法,谯谨……尊者没有说怎么处理谯谨吗?”

光头壮汉头也不回道:“随他自生自灭。”

几人面面相觑。

“自生自灭……可我们原本好好的布局,就因为谯谨的弄巧成拙全部付诸东流,这下如何还不管他……”

啪!

光头壮汉反手一巴掌呼在他脸上。

后者砰的一声撞到道观墙壁上,然后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惨叫着爬起身。

他一脸惊恐,满嘴是血,却不敢说什么,只是飞快捡起掉落在台阶上的牙齿,咕嘟一口吞下肚子,然后朝寺庙内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再才踉跄着拖着一条腿,跪回刚才的位置。

光头壮汉淡淡道:“那‘至血’蛊虫是谯谨亲自去肉佛寺讨来的,整个计划也是他定制的,因他而付诸东流,也算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什么叫做‘你们好好的布局’?”

“是……”那人含糊不清说道。

“尊者说了,谯谨在南缺坡不会好过的,活下来也是不人不鬼,随他自生自灭去就行,你们不用管了,紧要的是我刚刚与你们说的。”

“是!”

五人齐齐应声。

光头壮汉挥了挥手,五人转眼便散去。

他走到悬崖边,负手在背后,心下想道:吴用身上一定有玄虚子的护道法门,派寻常人去只怕讨不得好,尊者将他们带回来的态度很坚决,此事还是我亲自出手为好,免得出了差错,惹尊者不悦。

他暗自点头,纵起遁光,消失在天际。

……

七星山,塔南山下。

丁芸一脸惊讶地说道道:“何不再留两日?前些天门内开山收徒,这两天又出了‘苏卓’档子事,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招待你们,如今事情总算暂告一段落,这就要走了?”

吴用拱手谢道:“丁师姐,我们两人确是有要事在身,不宜久留,就不多待了。”

阮禾笑呵呵道:“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咱们也不急于一时。”

“你们两个……”丁芸一脸古怪之色,“这才认识多久,关系就这么好了?要一起去做什么?”

她之前不过少叮嘱了山门守卫的弟子两句,吴用与阮禾就偷摸了出去,眼下这两人走到了一块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真是叫她好奇。

吴用坦然道:“我要往玉彻国走一趟,那里是寒潭派地界,我人生地不熟,阮兄便说随我一道,真是帮了我大忙。”

“什么帮了大忙,我与吴兄意气相投,就是正好要回去,顺道罢了,不值一提。”阮禾连连摆手。

丁芸见他俩还客气起来了,掩嘴一笑,“真这么着急?我还想着请你二人一桌,我身边好几个朋友都想认识认识你俩。”

“这……”话说到这样,吴用犯难了,要实在推拖不得,多留一晚?

阮禾也挠挠脑袋。

丁芸白了两人一眼,嗔道:“开玩笑的,强留你们作甚。”

吴用拱手,苦笑着抱歉道:“方才已经与悟之真人告辞,要是转头我们再留一晚,这却有些……总之,多谢丁师姐相邀。”

阮禾也作势道:“可惜了,丁师姐花容月貌,师姐的好友一定也不会差,不能认识一番,实乃我二人没有福缘。”

丁芸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你要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阮禾笑着连连摆手。

三人再闲话几句,丁芸将两人送到山门口,互相告辞之后,别过离去。

……

吴用与阮禾先飞离了七星山山门地界,问道:“阮兄,下来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说罢,他忽然想到一点,问道:“对了……阮兄,令师在哪里?是不是先要去找他。”

吴用记起来阮禾当时说过,他来七星山是有老师陪同的,只是为了避嫌,司徒真人没有进入七星山,而是在山外某处打坐静候,此刻要回玉彻国,那肯定要把人叫上。

“哦,不用,我骗了你们,”阮禾听罢,却浑若无事道:“我老师大忙人一个,哪里有机会和我出来调查四方魔教?从北跑南,又从南跑到东,他老人家没那么多功夫。”

“之所以和七星山这么说,只是为我的调查找一个借口,不然我怕他们连七星山都不让我进,更别说与你一样,住在那座笔架山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