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飞遁在云层上,一路往西北方向行进。
击败栾谅,除了几件可有可无的灵材,并非一无所获,邯鼓当时在坑洞边掌控了他的身体,进入栾谅的脑袋里搜索情报,至少一些猜想得到了验证。
之前在肉皮鬼脑袋里没有找到的答案,栾谅脑袋里依旧没有,这些阴鬼确实不知道自己的过往,他们唯一记得的便只有要来狩猎法阵内的人类修士。
这个念头——或者说命令,几乎占据了他们的大脑全部,禁制的存在令他们彻底忘记了自己的种种过往,并且本能的会心理暗示自己这一切没有任何问题,避而不想。
当邯鼓再要深入查探时,栾谅脑袋里的禁制崩溃,直接就将他抹杀,和肉皮鬼的情况一模一样。
因是之故,吴用先前猜测自己之所以失忆也是因为这类禁制的缘故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但如此一来,又引申出了另一个疑问:如果他也是被如此遮藏或者抹消了记忆,那为何这些阴鬼是完全记不得离开玄通山以前的事情,而他消失的则只有那三年的记忆?
他清楚记得自己的名字、来历、一切相关的过往——除了那三年不确定倒是是不是在玄通山内,还是去了山底更深处。
这点解释不通。
这也是为何吴用只把这一点当成推测,而非认定的事实看待。
假如不考虑自己情况为何会不一样,那么接下来问题就出现了。
首先,谁在他们脑袋里设下的禁制?为什么要设下这样的禁制?
其次,是要对他们隐瞒什么?还是说为了不让别人查探到什么信息?
毋庸置疑,确实是有“人”要对他们隐瞒某些信息,同时也是为了防止第三者的查探,但这样考虑就又有一个问题,隐瞒某些信息可以理解,但为何要将以往所有的经历都掩藏?
吴用仍然想不通。
【假设我猜想的是事实,之所以要将离开玄通山前的记忆全部封禁,是为了保护在此之前的某件或某些事不被别人知晓,那为何要将连自己名姓或者别的过往也全部掩藏了呢?】
他心下说道,也不只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给伏龙剑或者邯鼓听。
邯鼓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了稳妥起见?】
【稳妥起见……】吴用沉吟片刻。
【为了稳妥起见,换做是你,你也会把他们脑袋里不想暴露的事情的相关所有都给掩藏,但会做到这般地步吗?】
邯鼓不解:【你想说明什么?】
吴用眉头一挑:【这样做就几种可能,一,对方手段不行,想要掩藏相关的信息,但牵扯到太多,唯恐被人捉到蛛丝马迹,所以干脆全部掩藏,一劳永逸。】
【不可能。】邯鼓马上否决这一观点。
吴用点头,对此没有异议:【没错,你也说了,即便换你来,也做不到这样的地步,对方的手段必然超绝,不可能是因为做不到而行之草草了事,既然如此,便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嗯?什么可能?】邯鼓被勾起了兴趣,他知道吴用聪敏,想听听他有什么有意思的论断。
【这意味着无论是那肉皮鬼,还是栾谅,亦或是别的阴鬼,他们的记忆每一时刻都很重要,一旦被外人知道,立马就要暴露,所以那设下禁制的人才会将他们的所有记忆封存。】吴用意味深长地说道。
邯鼓:【每一时刻……那会是什么?】
吴用耸肩:【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邯鼓良久不语,好一会儿,他反问道:【那为什么你能记得自己三年前的种种?】
吴用叹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啊……】
要么就是他的推理方向完全就是错的,要么就是在他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存在,根本说不好。
【因为你是人类?因为你是吴氏弟子,而这玄通山是你的故乡?还是说……因为你在玄通山内的三年就是你的始末“一生”,而肉皮鬼、栾谅他们的始末则是自幼至今?整段的记忆被遮藏了?】邯鼓一连抛出几个可能。
【你说的每种猜测都有可能……】邯鼓每给出一个猜测,吴用都觉得是正解,无从反驳,但也无从证实,只能苦笑。
【或许玄通山这一趟真的有必要去。】伏龙剑忽然开口。
吴用不能再赞同,原本四派此次行动是不准备进入玄通山的,甚至也不准备靠近玄通山,所谓的“用阵盘消解阴气”也只是为揪出各派队伍内的阴鬼而撒出的“饵料”,四派是准备将入阵清剿阴鬼当作一项长期任务来做的,磨练弟子,但现在嘛……
【要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邯鼓更是举双手赞同,衡闾吴氏灭族的始末,他是一定要调查清楚的,。
【但你要做好准备,小心行事,从各派所有人都被分散起我就觉得不对劲,此行凶险。】伏龙剑郑重说道。
吴用心头一动:【师叔祖在想什么?】
【我在想……】
伏龙剑沉吟。
【此次行动由我们大陆东南方向的四派直接参与,实则是由洲陆上八大派统筹议论的结果,其中白也与扶摇国摇光山掌教陈平光决议是否实施。】
【摇光山看家绝学《斗罡秘录》分为上下两卷,上卷是修炼法门,下卷则是禁法相关,卦算有其独到之处,而陈平光此人,字亮之,号尘微道人,举子出身,读书人,弃学从道,法力极强,亦擅推衍算术……】
半天没听到重点,邯鼓急性子,忍不住催促:【老龙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理会他,伏龙剑接着说道:【我在想的是,白也和陈平光如今是天下算术最高明的两人,尔今的情况,他们到底有没有算到过。】
邯鼓禁不住嘲讽:【我说老龙,你当真昏头了吧,他们再能算,能算到事情的确切发展?】
伏龙剑淡淡说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他们大致能算到事情可不可为,我就是不信他们能算到如今的变故,所以才有此疑问。】
吴用皱着眉头问道:【师叔祖,你是指……我们所有人被分开这件事情?】
【嗯,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分开,阴鬼继而出动,分散突破四派弟子,原本你们入阵是为了清剿阴鬼,现下反而调转位置了,你们成了被狩猎的一方,白也和陈平光有算到这一点吗?】伏龙对此表示怀疑。
邯鼓更懂禁法,听了这话,他若有所思道:【要说算到这一件确切的事情,肯定是不可能的,除非是你峨眉老祖杨抟在世。你的意思是……怀疑白也他们两人没有算到这一变故?误判了此行的可行性?】
伏龙剑意味深长地说道:【又或者说是他们的算术被干扰了?】
邯鼓愣神,轻声呢喃:【那可就糟糕了啊……】
吴用不懂卦算之术,但邯鼓和伏龙剑这段话的意味却不能再明了,顿时警戒心大起:【什么意思,师叔祖,你是说……我们被阴鬼算计了?】
【阴鬼让我们误以为入阵清剿之举可行,其实打的是将我们一网打尽的主意!?】
【有这个可能。】伏龙剑没有说的太绝对。
吴用心中登时一沉,
……
扶摇国,沐浴在阳光下的摇光山如同翠绿的玛瑙披上了一袭金色的纱衣,熠熠生辉,远方白鹭横空,浮飞于层峦叠嶂的山脉之上,云朵在天空翻滚,仿佛置身于仙境。
四方开阔的院子内,一名面目清秀,身着蓝衫,头戴方巾的书生正左手压着一席宣纸,右手手握毫笔,站立在书桌前落笔生花。
挥毫泼墨中,行云流水,挥洒自如,恰到好处,只是短短片刻,半页意境深远的字帖便跃然纸上,可就在他蘸墨后准备再次落笔之时,忽然一声脆响——啪!
笔头断了。
书生瞳孔猛地一扩,抬头端详断笔。
“这是何故……”
他沉吟片刻,将断笔搁到笔架上,用镇纸把半帖字压好,走出院子外,来到山崖边,微微仰首,展望天际远方。
他闭上双眼,深吸一气,缓缓呼吐,然后单手负于背后,右手一抖,将衣袖搂至肘弯,指尖开始有节奏的翻飞、对掐,最后眉头轻蹙。
“分明无事,陈某何故心忧?”
起算无所得,他伫立原地良久,摇了摇头转身回进院子内,重新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毫笔,提笔练字。
……
与此同时,大晋,峨眉,金顶观。
“此事可行,你看着来办。”正与六师妹沛山吃茶聊着有关山门要务的白也手托杯盏,另一手用茶盖摒开茶叶,毫无征兆的,杯盏“咔嚓”一声裂开,半边掉进了茶水之中,清亮的茶汤溅到衣襟上。
“师兄!”沛山真人面色不由得一变,“此非吉兆!”
白也面色无动,轻轻将半边茶盖也一并丢进了杯子里,然后抬头看向东北方向,若有所思,目光似乎要穿透金顶观宏伟的屋顶。
片刻后,白也若无其事回首,对沛山真人笑道:“师妹,你刚才说的事情很有必要,便即安排下去,一切由你做主,但需要注意……”
“可是……师兄,”沛山真人不等他说完,忧心忡忡指着茶盏,“这……”
白也却置若罔闻,淡淡说道:“一盏茶而已,再泡一壶就是,茶具碎了,再取一副就行。”
他说着便将茶几上的茶盏推开,连带沛山的半盏也一并收拾到一旁,然后从茶盘上重新取下来两副茶具,用木夹捻了一嘴茶叶,轻轻抖入茶壶之中,倒入如山涧涓涓溪流的泉水,掩好壶盖,起火烹煮。
沛山本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到师兄这般模样,心里不知怎么就安定了下来,再没疑问,静静坐着等待水烧开。
水壶“呼呼”鸣响,她接过白也递过来的新茶,再才说道:“师兄,我方才说的事情有一些打算,你帮我合计合计。”
白也颔首,“此事是要好好准备……”
……
按照计划,让程云他们先走后,约定好是在衡闾吴氏族地的外围碰头,吴用认准方向后全速前进。
沿途没有遇到阴鬼袭击,倒是发现了不少激烈打斗后留下的痕迹,粗略一扫,他便看出来是人类与阴鬼动手所留。
“不容乐观啊……”看着洒落四方的血迹与一些零零散散的法宝、法符碎片,吴用不禁发出感慨。
显然,被阴鬼突袭,分散了大部队,四派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一路往西北方向行进,逐渐靠近吴氏族地,走着走着,吴用却发出了一声轻咦。
无他原因,因为随着越来越接近吴氏族地,打斗的痕迹也越来越多,仅仅只隔了数里地远,就出现了好几处,并且分明是不同的人出手的。
其中尤以一处湖岸边的打斗痕迹最为明显,三十来丈宽阔的河道内的沙砾彻底都被高温所熔化,冷却后凝结,重新结晶,变成了亮晶晶的一层薄薄晶壳,而在河道的中央,有着一群阴鬼被焚烧殆尽的黑灰,尸骨俱存,依旧保持着生前的动作。他们有的手掐诀目,有的似要腾空而起,有的正伸手从怀中掏物,足可见将他们吞噬的火焰有多么炽烈,几乎瞬间就将他们焚尽,吴用御剑掠经,强风所过,骨灰漫空飞舞。
“看这火焰的强度,必然是元婴修士出手,四派里面修有如此火法的只有那离火道的岳蕾,这是他出的手。”
吴用一眼认出动手之人的来历,继续前进,紧接着就又见到了一处明显是岳蕾动手所留的场所。
他按驻剑光,环顾四周,眼中却流露出一丝疑惑。
“奇怪……”
前一片河道处的晶砂可以看出岳蕾动手时的控制力极强,火力完全集中在目标区域而不外泄,但现在?
这是一座荒山边,半面岩壁都被高温所融化,熔岩顺着山壁淌下,一部分堆积到了崖脚,呈现出不规则的阶梯状,一部分则在山壁上就已经彻底凝结,犹如蜡泪,珊瑚礁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