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脸上露出一丝慌乱之色,但旋即马上镇定,心想:难道是我说的不够有趣?还是哪里说的不对?
他脑袋转的也快,立马回想起火鸦所说,要想取得灵血,必须讨得对方的欢心。
可一头被吴氏镇压封禁了这么多年的妖灵,肯定满心愤怨,有什么值得它欢心的?
“吴用”左思右想,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心下叫道:当然是看见将他镇压在此的吴氏一族难堪了!
“吴用”心想:莫非……这是要我找一些族内的糗事来告诉它?
吴用总算松出一口气,邯鼓与吴氏之间的关系复杂,他至今也不清楚,但知道肯定不会有怨恨这等极端负面情绪。
“吴用”的想法虽然有差错,但好在殊途同归,说吴氏的糗事应该是合得上邯鼓的性子的。
邯鼓声音隆隆作响:“你还有什么要说?没有的话,你就走……”
“吴用”急忙举手,喊道:“慢!我有的,我有的!”
邯鼓归复沉寂。
“吴用”紧忙在心底斟酌言语,缓缓开口道:“说起来,上个月族内发生了一件难以启齿的糗事……”
“糗事?说吧。”邯鼓听罢,第一次在他说话中间插声。
“吴用”心情振奋,暗想这次可能对路了,紧接着道:“前辈也知道,今夜乃是族内祭妖大会,月前……”
原来,祭妖大会是衡闾吴氏一年两次的盛会,分别会在每年春夏之交以及秋冬之际举行,每逢此会,族内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庆会上,吴氏会摆下隆重家宴,无论山上山下的吴氏子弟都会共聚峰顶,分享美味佳肴,推杯换盏。
不过既然名为“祭妖大会”,那与妖灵自也分离不开。
每逢此会,毋论男女老少,只要有妖灵的都会上台来参加比试,大多数都是同辈与同辈之间的比试,但也不乏长辈与小辈之间的切磋,虽然最终都会变成指点,可却打消了长幼尊卑之间的隔阂,是衡闾吴氏非常重要的一项家族活动。
当然,这场祭妖大会不仅只是有维系亲情关系的属性,由于同一头妖灵能够侍奉多名吴氏子弟,在年轻一辈中,拥有同种妖灵的人非常之多。
因此,衡闾吴氏会通过比试,将拥有同一种妖灵的年轻弟子间排出强弱名次,作以丰厚的嘉赏。
这对于年轻弟子而言,无疑是一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因而历年来都十分受欢迎。
可就在上个月,有这么一个弟子,叫做吴元满,拥有一头来自秘地三层的妖灵——“抱月藤”。
这头妖灵是秘地中少见的草植成精,因吞吐月华事后,枝叶上拱环抱,犹如要将月亮揽入怀中而得名。
抱月藤作为三层的妖灵,本领高强,能够得她认可的吴氏子弟并不多,老一辈不提,年轻一辈中,只有吴元满以及一个叫做吴珊珊的女弟子祭炼了她的灵血。
原本吴元满是年轻一辈中第一个得到抱月藤认可的,颇为得意,可没想到吴姗姗后来居上,被誉为年轻一辈中与抱月藤最为适配的弟子。
两人天资不凡,年龄差不多,将将十一岁,早在八岁那年就已经先后取到妖血,修炼也堪堪算是“入了门”,远不是“吴用”这等“敬陪末座”的子弟科比。
二人间势必会有一场比试,可吴元满惟恐自己比不过吴姗姗,因而动起了歪脑筋。
要说他想出个正经办法也就算了,偏生不知脑袋哪里抽了风,在夜里暗戳戳摸到了吴姗姗的寝室,躲在床底下。
等吴姗姗熟睡,他爬了出来,唤出抱月藤,在荧光下抽动藤蔓,张牙舞爪,鬼叫不停,吓这吴姗姗。
还捏着鼻子尖声学“抱月藤”说话,什么吴元满才是最适合抱月藤的人,只是因为一些缘故,可能不是她的对手,让她在祭妖大会上一定不能取胜,否则抱月藤不仅要离她而去,还要寻她好看。
吴姗姗一个女孩子,夜里被动静吵醒,醒来坐起,一眼看到墙壁上“抱月藤”的光影张牙舞爪,作以威胁,哪里还敢说不?当即哭着应声。
吴姗姗父母均是衡闾山上的中层修士,听得夜里女儿哭泣,急忙起身赶来,那吴元满哪还有的跑?当场被抓获。
把事情一问清楚,吴姗姗父亲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混账小子居然敢半夜里来吓自家女儿?
这还了得,连夜揪着吴元满的耳朵来找家主讨个说法。
吴元满还不认错,咿呀呀呀叫唤着,大半夜的吵醒了不知道多少人,到了家主地方,自然少不了一顿责罚,直接押去了山中密室关禁闭。
次日,这件事情也就传遍了衡闾三山内外。
据说当夜还有几批来吴氏拜访的贵客也被吵醒,闻知此事后,第二天想笑又憋着不敢笑,好不辛苦,可以说把吴氏的脸都丢光了。
吴用听到最后,心想这个吴元满做的事怎么有点像柴昆鹏?不过柴昆鹏虽然胡来,但应该也不至于做出如此不着调的事情,不觉苦笑了一声,暗想:“倒也有趣。”
而“吴用”……尽管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听见这件事,说到最后,还是觉得好笑,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然而黑暗之中的那位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他的这一段故事一点也不有趣。
他咽了口唾沫,问道:“前辈……可是还不够有趣?”
邯鼓淡淡道:“有趣,很有趣。”
“吴用”眉角一跳,不解道:“那怎么……”
“你也说了这事情是月前发生,你以为这一个月里,就没人下来过六层?没人与我说过这件事?”邯鼓语出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吴用”语塞。
“他们也是为了妖灵之血而来,托我指点,所以……你要是今日不想空手而归,还不若再想想,否则就赶紧滚罢!”邯鼓毫不留情。
“吴用”面色煞白,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般寂静了十来息,邯鼓哼声道:“你还在等什么?”
“吴用”张了张嘴,最后一脸寞落,退出了洞室外。
吴用长叹道:“邯鼓,你是本性这般,还是说因为变故后才变成了现在那样?”
邯鼓好生无情,像打发走了个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也不知道是现在的他性格确实如此,还是只是不够熟络的缘故,和现在他体内的那家伙截然不同,完全是两个“人”。
周遭重归寂静,吴用摇了摇头,可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自语道:“不对!为什么这次我没有跟随‘吴用’走?”
他脸色一变,回身望去,只见惊龙楠的大门逐渐闭阖,“吴用”落寞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此等异常,吴用不知道究竟,看向黑暗之中,喊道:“喂!邯鼓,是你动的手脚?”
黑暗中没有回应,只有一声粗重的鼻息声。
吴用依稀间好像看到了一抹白光,似乎是邯鼓的那一只纵目,但很明显,自己停留在这里并非是邯鼓的缘故。
“究竟是为什么?”
吴用百思不得其解。
可没过多久,惊龙楠大门轰轰作响,似乎是被什么震动导致,发出了一阵阵高亢的龙吟,然后是哐哐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门。
邯鼓倒抽一口凉气,骂道:“脑袋嗡嗡震,痛啊!这小子又回来做什么!”
他不予理会,可没想到的,吴用的敲门声还在持续,并且从响声来看,越来越剧烈。
吴用忽然反应过来,脸色惊变,喝道:“开门!出事了!”
他记得邯鼓当时说过,衡闾吴氏家门惊变之时,凑巧“吴用”就在邯鼓这里,之后记忆就断片了。
眼下他既然出现在“吴用”这具身体的记忆深层,绝对不会是偶然,一定与当年的事情有关!
邯鼓像是听到了吴用的喊话,惊龙楠大门“吱嘎”一声打开。
“吴用”急急忙跑了进来,一边喊道:“不好,前辈,出事了!”
邯鼓本就对他没给自己带来有趣的消息不满,这会儿去而复返,更是感到极其不悦,还是这么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一点不成样子,他厉声喝道:“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你下次若再这般敲门,我……”
他话还没有说话,一头形状莫名的“人”从门外挤了进来。
竹竿一样细长的手脚,全身用灰褐色的布带缠着,脸上只露出了一双死白的眼睛,浑身上下有一道道的血痕,底下夹生有着一堆堆的白色虫卵,在布带之间蠕动。
“呃……呃……呃……呃……呃……”
这家伙喉咙里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呜咽,像是惨叫,一步一步,浑身摇摇晃晃伸着手捉向“吴用”。
吴用看清楚后一惊:“阴鬼!这里怎么会有阴鬼?”
“咦?哪来的阴鬼?”邯鼓也表示疑惑。
这浑身布带的阴鬼伸出手,颤巍巍捉来。
“吴用”退到门边,瑟瑟发抖道:“这是阴鬼?我不知道,我……我刚刚还没上到五层,就见到了它。”
黑暗中射出来一缕白光,这头阴鬼立马就被打散,骨头折裂,布带崩断,身上的虫卵如雨点般簌簌落下,爆开后变成一股黑气,消散不见。
邯鼓淡淡道:“苞卵魂,只要有足够的人作养料,一头能够繁衍出成百上千头的高阶阴鬼,你怎么招惹到的?”
“吴用”一脸茫然。
吴用却凛然道:“不如查一查这些阴鬼是哪里来的!”
这阴鬼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偶然,难道说衡闾吴氏灭亡的幕后真凶其实是阴鬼?
阴景宫一直都对外宣称已经派出门下弟子,满天下的调查衡闾吴氏灭门一事,可私底下又将吴氏族地封禁,整个吴氏族地莫名其妙变成了阴鬼肆虐的“修炼圣地”。
这二者间要说没有一点关系,吴用如何也不信。
邯鼓当然听不到吴用说话。
“吴用”还是一问三不知,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出去后把这件事情报告给头上的老家伙。”邯鼓懒得理会,阴鬼出现在这里。
可“吴用”却犹豫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邯鼓不耐烦道:“你等什么?还不快走?”
“吴用”咽了口唾沫,支吾道:“前辈……这些阴鬼……不止一头!”
“什么?”邯鼓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马上,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一头又一头的阴鬼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奇形怪状,各式各样,伸“手”就捉向“吴用”。
“嗯?”邯鼓大感吃惊,黑暗中打出一道白光,转眼就将这些阴鬼摄住,犹如阳春白雪,转眼消融。
他语气凝重道:“究竟发生什么了?你与我如实道来!”
可话音刚落,“吴用”什么都来不及解释,他的脚下居然亮起来了一座法阵,放出漫漫白光,将他整个笼罩在内。
吴用一惊。
“你怎么……”邯鼓的语气同样出现了一丝波动。
只见白光将“吴用”彻底笼罩后,形成了一个圆柱状的光体,继而析出了暗哑的黑光,像是用淤泥给白墙砌上了一层泥水。
在吴用震惊的目光之下,一头一头阴鬼从脚下法阵中飞出,游绕着这个圆柱体呼号不停。
“哼!哪来的邪祟宵小!”黑暗之中,一只纵目悄然裂开,打出来了道闪烁不停的白光。
光柱上的黑色哑光一经接触这白光,立时消融,犹如活物,知道这白光不好易与,纷纷退散——唰!
一只指甲已经残破,伤痕累累的手伸了出来,待黑光再退散一些,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两手按在光柱两边,两手一撑,“吴用”从中滚了出来。
此时的他,浑身已经破破烂烂,脸上伤痕满布,光柱内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令这刚刚十岁冒头的少年满面惧色,眼角带泪。
“前……前辈,是你救……了我?”
“吴用”说话已经说不清楚。
邯鼓语气凝重道:“你来我这边。”
“吴用”没有犹豫,踉跄着起身,蹲下缩到了黑暗角落一隅,将脑袋深深埋进双膝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