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一部分大晋国人不会这么做……不,应该说绝大部分的大晋人不会这么认为,他们清楚这两国之所以贫苦,归根究底是因为受限于千篇一律的地貌与寒冷的气候,嘲讽这两国的大晋人大多是些市井无赖与其他一些自以为有理解而实际上对一切一无所知之人,他们以自己的理解加载于这个世界上,有的是真这么认为,有的则清楚或许不完全是这样但就是要去这么贬低,所谓“长霜国和玉彻国的人都很勤劳”的观点,只是他们偏执与愚蠢认知中的很小一部分。
吴用本可以更快到达峨眉营地,只不过沿途他遇到不少修士与阴鬼,阴鬼见到他自然少不得出手,都是些没有眼力见的低阶阴鬼,吴用只好无奈出手将他们收拾料理,还有一头转生鬼王,在他追击之下亡落剑下。
人类修士从没有在自家营地内见过他,理所应当得问他的来历,吴用不想闹大事情,只好在解释与摆脱上花功夫,花了好些口舌,还有碰上别家弟子和阴鬼正在动手的,好几次他出手相助,好几次停留,一来二去不可避免拖延了行程。
好在走走停停,他已经逐渐靠近峨眉负责的区域。
不同于长霜国经年风霜雪天,玉彻国虽然也是雪国,但并非常年霜雪纷飞难见天日,雪神对这片土地颇有爱怜,即便是下大雪也像是从竹篮中抛洒一把把白锦锦鹅毛,飘飘摇摇,在天上能晃荡半天才落地,与长霜国刀刮一般的雪片截然不同。
说是雪神爱怜,其实也是天地眷顾。玉彻国国境轮廓形如一轮雪白的玉盘,摆在大晋这张天下九大洲陆最广博大地的桌子上,东海海风吹进大晋后四散,大量温热的风流消解了北地的寒凉,使得玉彻国虽然是雪国,但整体体感并没有看去那般寒冷,反倒像是江南雪景那样安静而温柔,即便是要冷你,也是从你袖子里吹进寒风,或者从枝梢上洒落些许雪屑,像是一个顽皮的姑娘与你玩闹。
相比之下,长霜国则更像是一条中间宽两头细的棍子,插在大晋的西北面,左边是扶摇果,右边是玉彻国,他为玉彻国挡住了西北寒风,犹如一道天然屏障,独自将寒冷拥抱。
事实上,这也是长霜国与玉彻国之间矛盾积来久深的缘故。
玉彻国和长霜国在早年其实是一家,都叫做“玉彻国”,境内寒潭派乃是该国的开国教派,老祖寒霄上人与伴侣因为不可调和的事情闹出矛盾,后者带着一大部分的弟子,在“玉彻国”西北面开山立派,成立了离火道,这女子名为金桑婆婆。
起初寒霄上人不以为意,只道金桑婆婆闹脾气,消消就好,所以隔三差五送信甚至亲自上门让她回来。可没想到金桑婆婆立场坚定,以致于寒霄上人也开始怄气,两人到最后干脆互不理睬。
这一不理睬就直到金桑婆婆坐化,寒霄上人惊闻消息后,大感伤神,身强体健的他随后竟也相随而去。离火道和寒潭派就此彻底分割,长霜国和玉彻国也正式分裂,他们的后人尚且还会带着当年两家的情分互相往来,可这情分随着一代又一代的更迭最后彻底消失,只剩下矛盾不可调和,发展成如今这幅样子。
如今离火道掌教为申雪晴,号晴天仙子,按照族谱来看,她乃是当年“玉彻国”老祖寒霄上人的后人,与如今寒潭派掌教秦敏,亦即东雨真人年轻时有过一段情缘。
当年两人在外游历,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互生情愫,暗许诺言,可后来被门中长辈发现,勒令停止这段关系。
申雪晴刚烈,试图反抗,以要自尽、散功做威胁,发誓离开山门追随秦敏,而当时已经被门内视为接班人之一的秦敏受到了更为严苛的警告,尽管心里有与申雪晴一同浪迹天涯的打算,可他师父深知其人,发誓只要秦敏敢离开寒潭派,他就敢兵解当场。
秦敏本是凡人,机缘巧合下拜入寒潭派,师父对他的恩情不可磨灭,只好放弃趁夜出逃的打算,可也正因此,申雪晴彻底死心,再不自称晴天仙子,而是对外自号“不思道人”,安然在门中修炼,直至如今。
在那以后,秦敏曾多次书信申雪晴,可都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两人之间也就彻底断了往来。
不过如今因为罗山阴鬼在长霜国与玉彻国界限之间驻扎营地,让两派之间的往来再次密切,秦敏与申雪晴之间也有过几次书信往来,虽然都是公事公办,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大有冰山消解的趋势,甚至连带离火道和寒潭派两家弟子之间也都觉得对方顺眼许多。
这些在以往都是古早秘闻,由于如今时势变化,两派之间的故事被人发掘,这才传遍了天下,吴用也是沿途从别人口中听来,毕竟他对寒潭派的了解仅限于他那义结金兰的大哥司徒南。
吴用进入峨眉负责的领地,从涂航等人口中了解到,如今峨眉驻扎在此的营地中,为首的便是覃箐师姐,他这位大师姐自从突破移神境后,早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从小极北坐地守圈开始,到现在在前线驻扎营地坐镇,门中从不插手,全部交给她来管事,至今稳妥得很。
据说很多门派老一辈人已经不再拿覃箐当做后辈弟子看待,将她视为平辈的人比比皆是,与她客客气气甚至主动示好的大有人在。
用伏龙师叔祖的话来说就是:辈分这种庸俗的概念只对修为低的人有约束,当修为高到一定程度就没有意义了,覃箐比这些人年轻,比这些人法力高强,谁敢拿她当后辈弟子来看待呢?
吴用深以为然,尤其是覃箐乃是门中大师姐,白师伯的弟子,将来极可能成为峨眉掌座,谁敢不对她客客气气的?
除了覃箐以外,求以柳师兄也一直在前线,覃箐是峨眉的大弟子,或者更细去说,她是峨眉的大师姐,那么求以柳便是峨眉的大师兄了。
这位在门内人缘极好的师兄前辈如今也已突破移神境,覃箐作为掌事,必须坐镇营地,一些需要外出来去的活就需要求以柳来做。
据说求师兄也不恼自己跑腿,覃师姐布置什么任务,他就去做,绝无二话,也正因此,峨眉营地井然有序,不仅是因为峨眉本身实力强劲,更也是营地里人人上下一心,没有谁在玩弄手段,这得益于峨眉门内一共就八大直系,所有弟子都是在这基础上开枝散叶的,而像部分别家,门中关系错综复杂,利益纠葛千丝万缕,虽然大家目的一致,但有时候难免就会为自己考虑,耽搁了机宜。
除求师兄以外,郁薇也在前线营地,这并不出乎吴用的预料,出乎预料的是郁薇如今也已经突破移神境。不仅如此,各派在前线设立了一个斩鬼榜单,郁薇高高位列第一,如今在各派之间都名声赫赫,再也不是早年那会儿出去后自报家门无人知晓,说起是袁师伯弟子的时候要大吃一惊。
其余还有不少移神境的师兄师姐在前线,算起来都比他们大上一辈,吴用认得不多,只听过个别人的名字。
印象比较深的是落碧山的陈建树与雷流山的孙成文,他们是柴昆鹏和宋瑜英的师父,吴用十分熟悉。他们两人同样来到了前线杀敌。当然,柴昆鹏和宋瑜英也在。吴用一想到这两人就精神一振,他同涂航打听了几句,本来不抱期望能问到些什么,毕竟这两个家伙才元婴修为,可没想到一问才知道,两人的名声还不小。
在罗山出动转生鬼王发袭击前,罗山与九派、魔道、妖修之间的战事尚算“温和”,主要的战事集中在守明境的阴鬼与金丹修士、化形妖修之间,高端的战力则是元婴弟子为主。
柴昆鹏与宋瑜英,还有一个竺嘉乐,这三人可以说是新进元婴弟子中杀鬼杀到冒出头来的名气,三人经常携手行动,一齐对付阴鬼,鲜少遇到敌手。
当时的斩鬼榜上也都是以元婴修士为主,这三人相继冲上榜内,位列中上,压过了不少老牌的元婴前辈,直到后来转生鬼王开始加入战场,大战的高阶战力变为转生鬼王与移神修士,他们才逐渐从磅单上下去。
可即便如此,这三人仍然活跃在前线,他们虽然无法参与围剿转生鬼王的任务,但令不少褪死境界的阴鬼闻风丧胆。
就在前段时间,听说还有转生鬼王对他们动了手,本以为三人必死无疑,结果那柴昆鹏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宝,竟然带着三人从转生鬼王手底下脱逃了。
不仅如此,据说他是边骂边跑,把那转生鬼王气得半死,一路追杀,最后追着追着追到了峨眉的领地,追到了求以柳的“怀”里,被求以柳当场杀败。
吴用听后只能感慨柴昆鹏还是那个柴昆鹏,这小子性子是一点没变,宋瑜英呢?听涂航几人的描述,柴昆鹏丝毫未变,竺嘉乐似乎也还是那个样子,做什么都要与柴昆鹏斗嘴,而宋瑜英的描述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冷冽、霜寒、不假颜色,这些个词语他以前完全想象不到可以用在宋瑜英身上。
三十多年不见,吴用已经按捺不住与他们见面了,他一路极速剑遁,又过了小半日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峨眉的营地核心区域内。
【奇怪,从刚才开始我就没有遇到过巡逻的弟子,是正好与我都错过了吗?】吴用心奇,这一路过来有不少类似五玄观的峨眉附属势力营地,途中碰见不少巡逻这几家的弟子,有的发现他有的没发现他,但偏偏进入到峨眉领地内就没有遇到过峨眉弟子。
伏龙剑沉吟道:【兴许是因为覃箐知道营地附近没有阴鬼,所以干脆整合了人手去别处?】
吴用不敢苟同,覃师姐最大的特点就是周正,不可能想当然以为就这么做。
【那恐怕是出什么事情了。】伏龙剑在吴用之前一直都在自我封印在门内,虽然熟悉白也,但对于白也的弟子并不熟悉,远不如吴用了解的多,既然吴用这么认为,那八成如此。
吴用提振剑光,直冲峨眉营地。
又过一阵子,相隔辽远,他看到了远方天际下有一座背靠岩山的营地,运转转轮法目,看清楚远方冰不同于冰原的一片雪白,这座岩山山体裸露,漆黑的岩石深邃,仿佛是被雪水所浸透,峨眉的营地便在岩山山腰处,依山而建,不设栈道供人行走,只是每口山洞外有一条木板充作露台。
这面山壁的四下左右刻绘着数之不尽的符箓,符箓的中心位置是四口巨大的石质宝剑,它们插在山体内,周围的符箓围着流转,显然是一座禁阵。
若有人或阴鬼贸然来攻打,只怕这四口石中剑能叫来客吃得饱饱回去。
黑色岩山山峰顶上有数幢楼塔,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按照某种特定角度互呈掎角,将营地周围所有的范围笼罩在视线内。
立马有人注意到吴用这一道剑光,煌烈,撕破天空雪幕,像一把尖锐的锥子凿进压得紧实的棉花,一路畅通无阻。
剑光不假,人修没错,但峨眉弟子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剑光,绝不是营地内的任何人,而且看来者遁速,绝对是移神境修士。
唯恐是那些投靠罗山的贼人,塔内发出警报,三名峨眉弟子冲出,飞至高空齐声喝道:“站住!来者何人!”
三人收捏诀目,齐力发出的喝声引动震荡音波,于空中汇聚成一抹绸缎般锋锐的无形剑光卷向来者,可远处疾驰而来的剑光不躲不闪,一头撞上,瞬间把“绸缎”从中哧啦一声撕裂,不仅如此,剑光一闪而逝,竟然毫无阻滞地冲进了峨眉的营地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