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德忽然住口,满脸惊愕,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假如有小乐寺其他弟子注意到定德这副样子,必然吃惊,自家这个从来只是笑脸盈盈不会有大情绪波动的师叔居然会露出如此夸张的表情?
定德惊疑不定,忽然将手一招,先将持珠召回,然后诀目一散,十八具金刚罗汉同时消失,化作流光归附于他身后。
吴用见他忽然停手,也收回拳脚,眉头一挑,“刚才可不像是要和我诵佛讲经的样子,定德大师这下是准备与我开口了?走的是先动手再动口的路子?”
定德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呵呵,施主见笑,你我今日缘不在此,来日方长,咱们往后再会。”
他说完,收了浑身法力,一如此前那个再寻常不过的僧人。
看这架势,是真的要放他走。
吴用将信将疑。
定德嘴角始终带着笑意,伸手作请。
吴用不知他打什么注意,脚步往后一退,见他真的毫不阻拦,回头看了眼慈罗的方向,纵起遁光就走。
定德目送他远去,便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师叔,怎给他走脱了?”来者却是个小沙弥,看着吴用离去的方向一脸遗憾,“是他用了什么手段跑走吗?唉!”
他重重一跺脚,“可惜了!都怪那几头鬼物拦我,我早就想过帮师叔堵他的!”
定德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回去罢!”
“师叔,好可惜啊!”沙弥感叹不停,虽然他说话略显童稚,但若以为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就错了,能来这里的九派弟子岂会简单?他体表下隐约可见金光流动,显然在炼体上有不小造诣。
定德只是笑而不语,他为什么真放野灵走?当然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适才将野灵困禁的持珠法术名为“十八界”,这所谓十八界在佛法中便说人的一身,包括能发生认识功能的六根眼界、耳界、鼻界、舌界、身界、意界,作为认识对象的六境色界、声界、香界、味界、触界、法界,以及由此生起的六识眼识界、耳识界、鼻识界、舌识界、身识界、意识界。
通俗而言,便是能够剥夺受术者的感识,将其置于自以为是在一片游离的空间内,加以佛音,以佛音感化、清解来镇敌。
这是一门大法术,能破之者少少,没想到野灵体内有如此浓郁真萃的灵力,感染了他的佛法靡音,用如此霸道的方法来破解。
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这门法术虽然厉害,但天下能破解的人不是没有,定德对这一点想得很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甚可以纠结,真正叫他奇怪的发现在别处——这门“十八界”法术除了从感识上压制对手,最大的特点还能够洞悉对手的心想,毕竟抛开肉身,徒留意念,其所想的便只剩下根本,定德能够从中得知对那个心里所想。
当然,十分浅薄,仅仅只是皮毛,说十之一二都多了,但无论如何,他确实是可以感受到受术者的一点念头,尤其是在对方情绪波动极大的情况下。
“难怪难怪……难怪你在取香时候主动对上峨眉弟子,难怪你要急着回去慈罗那里,难怪那阴鬼伤了郁薇反应如此剧烈,野灵啊野灵……”
哦,不,或许应该说“吴用”才对?
定德微笑中带着几分莫测意味。
小沙弥苦闷着脸道:“师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
定德哈哈大笑,说道:“笃竹,因上努力,果上随缘,我已经尽力拦下这野灵了,可没奈何实力有限,既然如此,那边顺遂自然,无需强求。”
小沙弥叹道:“师叔,可我看你仍留有余力,哪里尽力了?”
说完,双手合十,解释道:“师叔,笃竹非是说您放水,可您还有不少手段未能施展不是?此獠必定不是您的对手。”
定德淡淡说道:“都是我使出的法术,既然十八界不行,十八罗汉阵不行,别的法术又能耐他如何?用与不用干系不大。”
笃竹仍是一脸惋惜,定德摇头道:“笃竹,你是没事做了?待此间事了,我回去后可得让定境师兄好好让你抄经念书。”
笃竹挠挠光秃秃的脑袋,脸上更愁了,“笃竹倒是想和以前一样,安安静静抄经念书,可谁都不知道这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万一那鬼神真个解封出来,笃竹就是想抄经念书也不安生了。”
他说完就疑惑地看向定德,问道:“师叔,您好似信心满满?是笃定了今天鬼神出不得来?”
定德板起脸,佯怒道:“还在这里问这问那,速速支援你师兄去!”
笃竹最怕这个平日说话做事都带笑的师叔板起脸,小旋风似离开。
定德双手合十念诵佛号,看着吴用离去的方向,笑呵呵说道:“解封?先问过峨眉白掌教同不同意再言其他。”
……
【刚才发生什么事情,我在心底唤你和师叔祖,为何都没回应。】吴用离开定德就问。
【我还想问你什么事情,打得好好的,忽然叫唤我们两个做什么?回应你你又不说话。】和那股没好气说道。
【什么?我刚刚……】吴用觉得蹊跷,连忙将自己在那黑色海洋内发生的事情简单说明。
【哦?原来他已经对你出手了吗……我以为那佛珠只是困住你的法宝,原来已经施展了法术。】
邯鼓惊讶道:【这叫定德的小和尚有些本事。】
吴用此时回想不免后怕,假如在那黑色海洋内,自己被金光大佛镇杀了……他不敢深想后果,这可以说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这定德的实力可以说是他交手过最强之人。只是奇怪自己最后时刻爆发的灵力好生浓郁,看那样子,比他体内《四上智观身大道经》的灵力还要精粹,哪里来的?
【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还不如想想他为什么要放你走,不能是他觉着对付不了你,随意放你走的吧?你俩这一仗下来只能说势均力敌,他还有手段未用,但你也远未用出全力,输赢当真不好说。】邯鼓只奇怪这点。
吴用哪里想得通,定德说放行就放行,一点不阻拦,谁晓得怎么回事?也不耐去这些个,说话间他已经回到了慈罗所在的后方,一经落地,便瞧了眼关闭感识在催动不知名口诀的慈罗。
招螂犹豫了下,上来说道:“野灵尊者,先前是我多事了,不该对你看中的猎物出手。”
吴用挥挥手,指着慈罗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奎娚准备开口解释,但立马被招螂抢先,急不可耐说道:“慈罗尊者据说在与圣尊沟通,马上便能够令圣尊苏醒。”
吴用一惊,和圣尊沟通?苏醒?
【做梦呢?想要在这座封阵底下苏醒,那他当年就不会被封镇在此,早就一巴掌扇飞庆云道人几个。】邯鼓嗤笑道。
【他不可能儿戏,我如果在这里想办法打断他,或者击杀他……】吴用心头一动,不自觉走近了两步。
“小心!”招螂连忙上前阻止他继续上前,见吴用冷冽的目光扫过来,连忙解释道:“除了我们护法,慈罗尊者身边还设置了禁法,不可靠近,否则禁法自行催动,无差别攻击!”
吴用低头一看,果然看到慈罗身边石碑表面有一圈十分淡的痕迹,浅白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你能破解么?】
邯鼓没好气道:【真当我什么都懂?】
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认真察看了一番,道:【破解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在不让慈罗知道的情况下动手,动静不会小的,放弃吧。】
吴用想想,再次确认道:【他肯定不可能沟通鬼神,使其苏醒对吧?】
邯鼓道:【必然!如我所说,那鬼神如果真有本事自己苏醒,当年就该一巴掌拍飞庆云道人几个,哪里还会被镇压在这里?和你打包票!】
吴用点头道:【好!那就等他出关,撤去禁法那时候我再动手!】
奎娚见他站在原地不动,犹豫了下,问道:“尊者,您不出去了了?”
眼下局面可是不妙,人类和妖修一下子全部涌了进来,他们罗山只能收缩战线,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吴用淡淡道:“你们两个也都待得烦闷了吧?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奎娚欲言又止,慈罗关闭感识前可是特别叮嘱他们千万寸步不离。
吴用一眼看穿他的想法,说道:“心紧守卫?刚才怎么就敢擅离职守来管我的闲事?哼!还不快去,有我在此,难道还比不过你们两个在此处安稳?”
奎娚与招螂低下了头,不敢接话,吴用不耐烦道:“赶紧滚去!我一人就两只手,再厉害也对付不了几个人,你们两个废物至少能比我多一双手!”
如此态度,反倒让招螂心安,他连忙给了奎娚一个眼色,说道:“请尊者在此枯候!”
奎娚只好跟着说道:“尊者!我等去去就回。”
两头阴鬼一前一后,招螂走的时候仍在抱怨奎娚的犹豫不定,故意说响几句,等到远离吴用,招螂这才缓口气,说道:“刚才说响不是为了让尊者听见我抱怨你,私心想尊者好对我刮目相看,实在是说你两句,尊者听见了心里舒坦一些。”
奎娚点头道:“我省得,你说的就是尊者心里想的,尊者听了舒坦些,哪里来怪你。”
他们早年就相熟,时常见面切磋斗法,感悟修行,直到入选三百六十五位时候分开,又一起杀进前三十六名,之后就在阴凌手下做事,远比别个之间熟悉,因而默契多多,一些在别人之间容易产生误会的事情对他们而言却是转念理解。
招螂缓缓道:“反正是野灵尊者让我们走开的,不是我等擅离职守,慈罗尊者出关……相比能够理解。”
奎娚点头,再不纠结,脸上露出狞笑,阴气森森说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早就想杀个痛快了!”
招螂精神大振,喝道:“走!”
两生力军杀入战场,立马冲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他们能够被阴凌和慈罗看重,本身实力其实相比较名次要更偏高一些,着实不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吴用环视周围一圈,此刻只有数十头鬼蝉与他一人,实在是动手解决慈罗的最好时机,再次问道:【你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破解这禁法?】
邯鼓说道:【行,试试就试试,但我可提前告诉你,最后破禁的时候动静绝对不小,不可能不让他知道。】
吴用沉吟道:【真到那时候,也是我动手的时候,必然动若雷霆,不叫慈罗反应过来一点,他知还是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邯鼓嘿然一笑:【那就听你的。】
伏龙剑这时候说道:【吴用……】
吴用不解:【师叔祖要说什么?】
伏龙剑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过了一会才道:【无事,你且小心就好。】
吴用觉得师叔祖有些反常,但还是郑重道:【师叔祖请放心。】
邯鼓喝道:【来吧!】
吴用感觉到额头一阵蠕动,进而分开一线,一只竖目睁开,掩藏在他此刻茂密的毛发后。
【围着这一圈禁法走动,让我统观全禁。】
邯鼓毫不客气指挥。
吴用乖乖照做,围着慈罗缓缓踱步。
【走慢一点。】邯鼓提醒道。
吴用放慢步子。
【这禁制很高明,肯定不是这小子自己布置的,估摸还是那劳什子祭仪殿的手段,换做你来,这辈子都破解不了。】邯鼓嘿嘿笑道。
吴用简直想翻个白眼,这家伙简直了,这种时候还不忘调侃他。
【干嘛?还不乐意了,哼!再等等,时机未到,这禁制轮转似乎有节奏,要等一下时机。】邯鼓哼声。
【似乎?】吴用无奈了,这可不是儿戏啊。
邯鼓嘿一笑,说道:【你小子还不信我?等就是了。】
吴用嘴角一抽,总觉得这家伙有点反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