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神色平静的吴用飞在最前首,向六半青所在的地气光柱疾速行进,那里已经与方才的深远幽静大变模样,灵力激荡,一件又一件的法宝宝光攒摄,将地面上繁茂的树林扫断。
此刻地气再次直冲天际,显然六半青一方已经停止了收取养神神膏,几道遁光飞去游走,围着地气光柱来回不停,时不时炸开一抹绚烂的光华,将目光吸引过去。
忽然,一点翠亮骤然升空,极速攀升,几乎要冲至天际最高处,紧接着轰然炸开,当空爆发出一抹耀目至极的翠碧之光,犹如一道无声的明雷,将附近这片天域渲染得澈碧,随后一道“瀑布”自绿光的至高点落下,席卷向地面。
这道瀑布初时棕色,随着飞流直下,棕色的“水面”上漾开了一点点的绿色,转眼的时间便遍布整道瀑布,此时才看得清楚,这可不是什么水流瀑布,而是一道由海量的林木汇聚而成的木瀑——轰!
木瀑坠落,沉若千钧,好似真是千万公顷的碧波荡漾而下,疯狂增生的枝桠与藤条一瞬间的功夫就将这座百载无人而至的深林给冲塌,七零八落。
如此声势,太过惊人。
吴用面露凝重之色,一时间看不出这法术的跟脚。
“此是六半青的树海葬瀑,他的看家法门,必然是他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会用出这一法门,我们再快一些。”
身后的阴凌脸色阴沉,见吴用面色不解,尽管不服气自己要听他的话,但想到慈罗的郑重警告,以及一贯以来对慈罗的服从性,仍然还是做出了解释。
吴用眯起眼睛,说道:“那就再提快些速度吧。”
说完,黑色的遁光大振,又在快上三分。
‘好快的速度!这黑色的灵力是……’阴凌略感惊讶,这速度,已经明显不是一般阴鬼能够拥有的了,他以为野灵隐藏了实力,但没想到隐藏了这么多,尤其还要考虑到野灵乃是炼体之士,对他而言,速度快慢直接关系到斗战实力的强弱。
这速度对于招螂和奎娚而言,要想轻松跟上也已经有些勉强了,必须全力跟紧,阴凌低喝道:“速速跟上!否则误了大事,我拿你们是问!”
招螂与奎娚二话不说,全力运转遁光。
吴用一马当先,遥望远处,此刻他最关心的是,与六半青几人动手的究竟是哪方来路,万一是峨眉的人该怎么办?自己该不该动手呢?
又或者对手是九大派的哪个熟人,或者与峨眉相交好的门派弟子,譬如阴景宫,那又该怎么办呢?
不动手,身份可能就要暴露,阴凌本就对他主事很不爽,一旦表露出一丝犹豫,绝对不是好糊弄的,但要是动手吧……很难把控力度,把人赶走?击败对手?这都不是他说说就算了的,真要打上头了,绝对是拼个你死我活,没有输赢,只有生死,不可能想停就停。
轰!
又是一阵巨响,巨大的木瀑表面盛开无数鲜嫩的密密麻麻苞芽,五颜六色尽皆有之,一经出现,立马开花结果,盛开的鲜花内照射出无数道鲜艳夺目的五色光柱,瞬间充斥整片天空。
光柱一闪而逝,云空、树木、法宝……触之即被扫断,空中那几道来去自如的遁光也都退避三舍,不愿与之沾碰。
“树花绝死光!六半青的压箱底法术……不好!他一定是到了难以坚持的地步,此法耗费灵力极大,一旦施展,六半青势必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失去战力,我们再快点!”
一见到这漫天攒摄的五色光柱,阴凌脸色大变。
吴用不声不响跟上,眯眼看向远方,六半青使出树花绝死光后,那一方天地呈现出一片短暂的死寂,自天脊飞流直下的树瀑开始迅速失去鲜艳色翠色,转而崩裂,变得枯荒。
显然,六半青的法力已将尽油尽灯枯,无法支撑这般强势的术法。
阴凌心急如焚,前有一个曲咎带着蛛倾和括岩不知去了哪里,现在六半青带领的队伍遇到了大麻烦,不管是哪边,要是死了一个人怎么办?开启法阵需要三十六人,岂不代表着祭仪殿和圣祖的筹谋与努力都要付诸东流?
这还是只是他们这边,谁晓得卑立、寒淮、么海那边又是个什么情况?万一也出现伤亡……
阴凌此刻无比懊恼自己刚才和慈罗争论的那几句,管这野灵做什么?让他负责就诊让他负责了?难道招螂和奎娚会听野灵的话?早知道就直接动身,驰援六半青,浪费时间。
阴凌心急如焚,扭头看见那猴头鬼一脸平静,默默跟在身边,一副大有余力的样子,便心头生怒,压着嗓子喝道:“野灵!你若遁速还能再快!就先行过去救援!”
吴用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说道:“再近一点。”
阴凌一愣,“近一点做什么?”
吴用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远处地气光柱周围的几道遁光。
……
“绍天玉!秦阳伯!速速动手!他已经撑不住了!”
半空中,两男一女冲起遁光,直奔盘膝坐在树木上的六半青,后者此刻已经闭着双眼调息,显然已是元气大损。
为首的是一名扎着一根粗长发辫的男子,五官阴鸷,左眼下方有一个骷髅头刺青,一句话喊罢,立时将双袖一抖,左右手分别变出一口赤红的火刀与靛蓝的水剑,双手连斩,打出一道道晶光剔透水火刀剑灵刃,破风而去。
另边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儒雅男子,一手握着折扇,一手单捏诀目,黑色的墨光从折扇上滴落,于空中晕染开,瞬息之间化作一座法阵,将六半青笼罩在内。
而那女子风情万种,一脸的妖娆,腰肢柔软,赤着双脚,轻轻摆动双臂,跃起曼妙的舞姿,随她扭动,一个个风情万种的脸面出现在六半青的跟前。
三人各出手段,六半青虽然无法动弹,但却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屁股底下已经变成枯木的瀑布枝条纠结,互相捆绑,变成了一面护墙。
铿铿铿……
刀尖灵刃斩击到层层叠叠的木墙上,留下深刻的印记,但马上光华一闪,表面就恢复如初。
“你能挡住一刀、两刀、三刀……但到底能挡住多少刀呢!”粗长发辫的男子狂笑一声,浑身法力调动,左右手上的水火刀尖蹿升,锋刃暴涨,挥斩出更多的灵刃。
“该死的东西!”六半青暗骂一句,“要不是这几个废物!我又怎么可能落入如此田地……”
之前木渡收集养神神膏很是顺利,谁知道忽然杀出来了这一群人修,以四人之力,牵制了他与木渡三人。
这伙人中原本有个操用血法的修士,似乎是魔道血神山弟子,出手角度极其刁钻,偷袭之下,将木渡击杀,把另外两人重伤,顿时一死一伤。
他不得不全力出手,将这名血神山弟子击杀,可由于要以一敌四,又要回顾木渡三个,如今也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该死的!”
六半青连骂好几句也不觉得解气,没想到心口一酸,却是牵扯到了内伤,既是愤怒,可又无力。
眼下他已经无路可走,这个操使水火刀剑灵刃的扎辫男子乃是魔道坎离道的弟子,名字叫做典东,而坎离者,水火也,此人的水火道法出神入化,很是不简单。
而一旁书生模样的乃是四方魔教东枯崖槐林峰的弟子,四方魔教的东西南北四方各有所长,东枯崖槐林峰所擅长的乃是阵道与法术,此人从刚才动手开始,就一直置身于旁外,只是辅助几人,疏漏补缺。
木渡被那血神山修士偷袭的时候,正是这个叫做“秦阳伯”的东枯崖槐林峰弟子做的掩护,法阵遮藏了血神山修士的气息,忽然出现,一击必杀。
至于最后的那名女子,乃是臭名昭著的无极欢乐宗弟子,一身法门极其诡异,尤善幻术与采阴补阳之法,受伤的另一人便是一时大意,被这女子蛊惑后,吸取了大量的法力。
这四人,除了被他击毙的血神山弟子负责偷袭,典东负责正面强弓,秦阳伯负责困禁与阵法变换方位,辅助之用,那女子绍天玉则施展幻术与辅助进攻,四人分工明确,显然早有计定。
六半青穷思苦索,一时间想不出任何的办法破局,木渡的尸体与另外两人都被他护在树潮之中,可如今他已经无力维持树潮,只是枯木一堆,被破除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四人必死无疑!
“该死的该死的!我该怎么办!别几处卑立他们都过去帮忙了,为何就我这里没有动静!慈罗那混账平日一副掌握万全的模样,怎么今天这般不靠谱!”
六半青适才注意到,卑立、寒淮几、么海已经驰援另外三处地气光柱,就他这边没有动静,到底怎么回事?
六半青强提一口气,用尽最后的法力将木瀑残留的枝条木叶加固,咬牙坚持。
‘要不要就此撤走?反正木渡已死,要想开启法阵,必须要三十六人到场,眼下法阵是开启不了的了,我为何还要留在这里拼命?’
他心中纠结,但最后还是不敢撒手走人,死一个木渡,坏了大事,祭仪殿和圣祖会将他重罚至死,但如果剩下几人都死了,那说不定他身后的部族都要受到牵连,这个险他是不敢冒的。
“再加把劲!这家伙已是强弩之末!”典东作为正面强攻的人,刀光剑影之下,很是真切感受到这面木墙的削弱,自己的那些灵刃留下的痕迹恢复速度远不如先,就说明这头阴鬼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绍天玉舞动的身姿一顿,秀眸微动,心念溜转,便要施展更为厉害的幻舞,一鼓作气拿下六半青,可她正要动身,忽觉此方天地一阵剧烈颤动,身一摇,险些站立不稳,不觉惊愕望向声势来向。
此刻千余丈外的空中,吴用凭空虚立,站定不动,无视前方质问他为什么停下的阴凌,身上衣袂飘飘,身后黑色灵力化作成团的罡云,轰轰作响。
吴用左手掐诀,至一个诀目掐定,右手缓缓抬起,身后的黑色罡云随之变化,一团浓郁到极致的黑色气旋从中喷发,冲去半空,再换向天际一张!
典东、绍天玉、秦阳伯,乃至六半青只觉天顶一黯,紧接着视界便被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充斥。
黑色灵力如排空巨浪,自吴用所站立的位置探出,伸展入云,然后手掌微微后仰,在一阵轰隆隆巨鸣声中,往这道地气光柱所在的位置缓缓落去,似要将此方天地一掌拍散。
典东几人已是瞠目结舌,修士运化法力,离身越远,法力不可避免就会变弱,这头阴鬼什么来路,远达千丈,运化的法力大手居然还有如此声势?
这是何等雄浑磅礴的法力!
典东高声喊道:“撤开!不可硬抗!”
绍天玉连忙收了舞姿,飞身后退,那秦阳伯更是脸色煞白,连分散在周围的阵盘都不去收取了,化成一道白光径直后退。
六半青遥遥看清楚来人,似乎正是阴凌几个,可等看清楚这法力大手,心头的喜悦却是马上被冲散,这般威势的法力巨掌,几可移山搬海,他现在哪有气力可以躲开?
六半青缓缓闭上了眼睛,只等待死。
他才闭上眼睛不久,这只漆黑大手就一掌拍落,轰然砸在山林之上,登时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响声。
霎时间山石飞溅,草木折绷,六半青的树瀑被轰然拍散,地上这片罕有人至的深山荒林狼藉一片。一个巨大的手印残留在大地上,随着烟尘滚滚,消散于天际之间,一时间满场静寂。
慈罗遥望远方烟尘滚滚,口中喃喃说道:“野灵,这特殊的灵力……你果真是暗之尊上弟子,只是你混在这只队伍里,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何大祭司没与我提前知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