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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都是黑压压的。
纳诺戈蒙走路不稳了,他躲开贵族护卫队的追踪就用了很久,体力不支,一想到那个混血少年被戳在长矛上的头颅,他更是一阵晕眩就开始呕吐起来。
救命...为什么世界是血色的?
凭着本能记忆,往家里跌跌撞撞奔跑,纳诺戈蒙满脑子都想着赶紧回家,喊着父母逃离这里,告诉他们,自己违背了誓言,打死了贵族,闯了大祸,火龙族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
可离得还有好远好远。
纳诺戈蒙就嗅到了一股诡异的血腥味。
那些“事不关己”的言语,又在耳边响起了。
“真是可怕啊...那边屋子着火了,听说是贵族专门派人去烧的啊。”
“真惨啊...恐怕是哪家得罪了大贵族?该不会是那家娶了精灵当老婆的木匠?!”
“管它呢,反正火又烧不到这里,回头问问呗。”
血,还离得很远。
但是血的颜色,已经完全盖住了他的视野。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里,他哭叫着跑向大火熊熊燃烧的地方。
一如他曾经拿着铜钱,幻想父母的一声夸奖,而不禁脚步轻盈跑起来的,回家的路。
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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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火焚烧的,就是这里。
噼里啪啦断裂着的屋脊,曾经平凡也不乏欢声笑语的家里,只剩烈火的嘶吼。
纳诺戈蒙满脸是血冲回这里的时候,几个放完火焰魔法,没有注意到他,准备离开的火龙族祭司尚且还在发出刺耳的尖笑。
“你说说这家人得罪谁不好,得罪到高级祭司大人的家属那了,那可是龙神大人亲自封赏的,谁碰谁不死啊。”
“可惜了可惜了,老子还想拿那个精灵女人泄泄火来着,哪知道她二话不说就自杀了,老子对死人可没兴趣,该死的低贱种族,就是命贱啊。”
“少说两句吧,完成任务回去交差就...喂!你是干什么的!喂!”
几人回头,正看到那个癫狂冲进火海的身影。
纳诺戈蒙撞开已经摇摇欲坠的家门,呼吸顿时就凝滞了。
父亲背后心口插着一把匕首,倒在火海,血液在身下不断翻涌,已经龙化而出的胳膊像是想要拼死一搏,却被杀死在瞬息之间。
“父亲...父亲...?母亲!”
声音已经沙哑,用翅膀拍开重重燃烧木板,少年终于在餐桌前,寻到了他的母亲。
地上,还有已经用了好多年,如今被打碎成无数碎片的旧碗——它曾用来乘没有多少肉沫的热面,见证着有人每晚都会煮出这样一碗面,等待儿子回家,即便他说他在军队获得了一箱金币,以后会买很多崭新餐具,这碗筷都可以扔掉了。
母亲骗他扔了。
但其实,一直留着呢。
女人脖颈有着触目惊心的血痕,手里还攥着那片自刎用的碎片。
纳诺戈蒙再也无法控制泪水,他甚至渴望这几滴泪能浇灭大火,能把这一切都化作虚妄。
可现实,它就是现实呀。
纳诺戈蒙,现实这二字——你经历的人生,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到这时候又为什么怀疑了呢。
在纳诺戈蒙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里,女人尚未完全逝去的灵魂,强撑着让她睁开朦胧双眼。
“母亲...!啊啊啊...坚持住...我求您坚持住!我们现在就...就去找医...”
“快跑...听话...”
“母亲...?”
生命的气息,散去了。
就在纳诺戈蒙的怀里,就在他极力挽留的悲怆之中。
火苗肆意燃烧着房屋,倾塌着一切,门口几位祭司已经将这里包围。
纳诺戈蒙低头啜泣着,褐发遮住了眼睛,看不出其中是否还是绝望。
他撑起宽厚龙翼,缓缓站起,任燃烧木料砸在上方——撑在了已经逝去父母的上方。
忍受...?
【呵,真是浓烈的怨恨啊,吾之后人,汝愤怒吗?】
安稳...?
【汝可知这世间多有阴霾?曾有那千年不散的阴云,几乎淹没了陆地?】
为何要忍让,为何要血染迷梦。
【汝想求一方安稳,怎奈何总有蠢货扰人清梦,孩子,吾可以赐予你一条道路。】
可道路,条条不通,我都走过了。
【可笑,都走过了?狂傲之辈,汝可曾尝试毁灭万物,将一切归于苍白,由汝自己书写规则的路途?】
可那是不可能的...
【去宰了冒用吾之威名,僭越神权,虚坐高台的狂妄之徒吧。】
【吾将焚毁一切。】
【汝之愤怒,吾亦有之。】
【从此,汝的名字将烙印在天地荒野,四海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