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杜小五苦笑一声，叫来小二，点了一大桌子菜，“这事你帮不上忙，别往进掺和。”
菜上齐后，关上房门，他强撑起笑脸：“景宁你大老远来，我作为东道主，请你尝尝我们东阳郡的特色菜。”
沈景宁拿起筷子：“你怎知我帮不上你？”
杜小五：“你不明白这里面的深浅。”
沈景宁放在桌下的手，掐了把裴寂的大腿。
裴寂默默把腿移远：“……听说你作为临安县令，在春荒时买进大批粮食，让整个东阳郡无一人被饿死。”
“年底政绩考功，升迁不在话下，为何如此颓丧。”
杜小五自顾自灌下一杯酒：“临安县，有饿死。”
沈景宁：“朝廷拨款赈济，东阳郡情形一片大好啊。”
杜小五苦着脸：“你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
沈景宁彻底忍不住了，一拍桌子，面前茶杯都跟着跳了一跳，还是裴寂眼疾手快摁住。
“不是，几年不见，你一个大男人何时变得这样磨磨唧唧了，能不能说话痛快点。”
杜小五颓然道：“这件事恐怕说给你听，都会让你惹火上身。”
沈景宁眼神凶残地盯着他。
“好吧，”杜小五道，“买来的粮食不够。”
沈景宁重新拿起筷子，她没吃早餐，正饿着呢：“这次朝廷下的赈灾款挺大一笔，怎么会不够，钱呢？”
杜小五面色有些难看。
沈景宁：“……”
她的视线落在桌上的菜上，顿觉哪盘菜里都写着“赃物”二字。
她默默放下筷子，也拿了裴寂手中的筷子，离桌子远了点。
杜小五顿时火大：“我是那样的人吗，你这什么眼神，我没贪。”
“真没贪？”沈景宁将信将疑：“可东阳郡这么大的地儿，人都没饿死的，你小小的临安县有饿死，说给谁信。”
杜小五：“饿死人是在买来粮食之前的事。”
沈景宁这下明白了，杜小五已经知道，他买的粮食是朝廷被盗窃的那一批了。
沈景宁重新拿起筷子：“你打哪儿买的？”
杜小五：“东阳郡不是一直有匪患吗，我从……山匪手里买的。”
被人揪出来，妥妥的官匪勾结，十个脑袋都不够他掉！
沈景宁就没见过这么令人无语的事，她没忍住，抬脚踩了凳子，今日穿的纱裙被她甩出了将军战袍的架势。
“不是，你一个当官的，跟土匪做买卖，杜小五，你有病吧？”
裴寂眉心跳了跳，将裙子给她理下来，道：“坐下。”
杜小五看了眼裴寂，又看了沈景宁：“他们的粮价比其他人便宜一半。”
沈景宁：“你为了给朝廷省钱？”
杜小五疲惫地摇了摇头：“是真的钱不够，东阳一个郡只有三万两。”
“三万两？”沈景宁蹙眉，“不是三十万……”
裴寂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沈景宁听说过拨款会被层层剥盘，却没想到会被剥盘的这么严重，且这还是救命的钱。
杜小五连声音都泛着苦意：“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他们手中的粮食是被盗窃的那批朝廷的粮食。”
沈景宁笑了下：“你如今这样丧气，就因为知道了，你买的是那批被盗的粮？”
“不是，”杜小五老实巴交的脸上怒意乍起，“那些土匪日日跟着我，逼我补买粮的差价，否则……”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听说姓杜的今日藏来这儿了，在哪间？”
约莫有人指了。
随即传来小二苦劝的声音：“客官，使不得，里面有贵客！”
“老子不是贵客？”随即房门嘭地被撞开。
沈景宁拉着裴寂刚躲进屏风后，便有两个五大三粗的人闯了进来。
他们先是看了眼桌子，而后向杜小五：“杜大人不是说没钱吗，怎么一个人要了这么一大桌饭菜？”
声音徒然一厉：“耍老子呢？”
沈景宁头一回遇见如此豪横的山匪。
长啥样？
让她瞅瞅。
她刚探出头，手腕蓦地被一只微凉的手强硬握住，似怕她出声，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唇。
宽大的掌将她半张脸都覆在掌心下，背后紧贴的身躯却意想不到的坚实温热。
沈景宁被锢在裴寂怀里，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月麟香的味道。身后，他腰带上配的玉撞上了她后腰眼儿，她那处本来就比较敏感，不由一颤。
不想让裴寂察觉，她连忙拉开距离，回过头看他。
裴寂幽沉莫测的眸子里写着：不许胡闹。
沈景宁：“……”
她面色灼若春花，此时天光亮，眼光流转间比昨晚更撩人。
裴寂抬眸，视线落向屏风上方的一个镂空处。
沈景宁这才暗暗缓了下神。
杜小五的声音传来：“当初买米的时候我们说好的
，市价一升米7文钱，你们看在春荒，百姓受苦的份上，按半价卖我。”
其中一个矮些的络腮胡子男人：“我们何时说的，有字据吗？”
杜小五：“是你们说，我要字据，就得按7文一升买，我们才没有立字据，你们……”
“什么你们，我们，”高一点的大汉嚷道，“是你说你钱不够，先付我们一半，如今米你们吃了，另一半钱不想给了？”
杜小五气得头红脖子，好半响，才道：“你们反悔，本官也没钱。”
“由不得你没钱，”矮个子络腮胡子威胁，“如果你不补齐另一半银子，我们就散布消息，说你是先太子党余孽。”
“你手里这批粮根本不是你买的，而是朝廷被盗的那一批。你打着低价买粮食的名号，只是为了尽快把这些粮出手，换成银子。”
高一点的大汉道：“听说朝廷已经派人下来查了，事情一旦涉及先太子余孽，没人敢给你作证，你只有死路一条。”
杜小五：“……我把银钱补齐，这批粮就不是被盗的那批粮了吗？”
矮个子络腮胡子道：“我们上头的人，有办法让它是，自然也有办法让它不是。”
沈景宁在屏风后站的位置正对着杜小五，她给他微点头，伸出三根指头。
杜小五默了默，道：“好，本官需要三日时间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