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左相裴寂,撺掇陛下拒绝

御书房里,年轻的景帝头疼:“裴卿,朕不该答应景宁,用她的军功换朕的空头圣旨。”

被他唤做裴卿的青衣男子,如玉的指间正捏着枚黑子往棋盘上落,逆着从窗棂照射进来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听他不疾不徐道:“陛下,既是圣旨,空白处能写什么,也应由您准允了才作数。”

景帝看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说。

“臣以为,平南将军府与忠勇将军府结为姻亲,于朝堂无益。”

这也是景帝一直忌惮的,沈景宁和陆怀风成亲,也就意味着将大庆最强的兵力归到了一处,这对他这个皇帝来说是莫大的隐患。

但若他今日顺势替沈景宁解除了婚事,又无异于打她的母亲纯懿大长公主的脸。

“裴卿可有其他阻止的法子?”

裴寂抬眸。

片刻之后,沈景宁被宣进御书房。

她行礼毕,一转头,便见坐在棋盘旁的左相裴寂正望着她。

他倒生了副长身玉立的好品貌,面容俊雅而疏离,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然而周身气质却仿佛历过不属于他年龄的淬炼。

君子藏锋。

一眼就能撅住人心脏。

裴寂是在“上京双玉”定国公世子和陆府嫡子去世后第四年,才声名鹊起的才俊。

他之所以能在短短四年里便从百官之中脱颖而出,除了他的满腹经纶和那样一副好相貌,更赖于他对景帝有从龙之功。

先太子崩逝后,各路王爷和皇子为储君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其中尤以成王和安王胜算最大。

然而,最后被封为太子的却是母妃身微且早逝的景王。

直到先帝驾崩,景王登基,身旁一直有裴寂。

裴寂压对了宝,一跃成为大庆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左相。

沈景宁禀明来意,景帝看着她侧脸,开口便极没有皇帝修养的揭人短:“姑母打你了?”

这是在告诉她,他不会搅和进她们母女之间。

沈景宁不退:“陛下您承诺过,会答应臣一个请求。”

景帝:“你先说服姑母。”

沈景宁木着脸:“臣就是说服不了她,才来求皇上您的。”

景帝温和笑道,毫无回旋余地拒绝:“别跟朕耍无赖,换一个。”

沈景宁拉下眼皮:“那与陆怀风的事,臣自己想办法,待臣解除婚约后,还请陛下赐臣一纸允臣嫁娶自由的旨意。”

经此一事,沈景宁不愿她的婚事再被别人捏在手上,即便是她那个尊贵的母亲大人也不行。

“嫁娶自由?”景帝狐疑,“不是婚嫁自由?”

沈景宁在他这也碰了钉子,如今只能把退婚的筹码全压在陆怀风和孟静姝母子的关系上了,不由心烦。

敷衍:“臣想着,家父膝下无子,万一有人愿意入赘呢?”

景帝似无奈般温笑着摇了摇头,眼尾余光扫向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裴寂。

裴寂方前献出一计:“隔岸观火,必要时助推沈景宁和忠勇将军府彻底交恶,以绝后患。”

陆巢为得到侯爵,有求于大长公主,必定千方百计让这门亲事结成。

而沈景宁性子倔,既然已决定退婚,那就一定会退掉。

如此情势之下,沈景宁与陆府可谓针尖对麦芒。

想到这里,景帝应道:“好,朕允了,等你退婚后,朕就依你,下旨保你嫁娶自由。”

“臣谢陛下隆恩。”

……

沈景宁前脚谢恩出宫,后脚裴寂也出来了。

“沈少将军故意的?”

他的眼神看似温和润泽,实则眼底却藏着莫测的渊潭。

沈景宁:“……”

她多在华南守边,虽与裴寂并未见过几面,但每次见面,都无一例外觉得,外面那些说裴寂圣人风姿的人,纯属眼疾病入膏肓——瞎扯。

此人明明就差把“危险”二字写在脑门上了。

虽他看起来很“静”,但这种静并非岁月静好,而是刀光剑影无声厮杀的静,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暴徒。

她自小混在军营里,对这种“暴徒”气息最熟悉不过。

沈景宁装傻:“左相大人何意?”

裴寂不动声色紧盯她:“你带着军功和陛下的承诺,算准了陛下若拒绝你第一个请求,必不好再决绝你第二个请求?”

沈景宁情真意切:“左相大人想多了,下官倒是很想陛下答应下官退婚的请求。”

裴寂口吻淡淡:“裴某听闻,八年前忠勇将军陆巢带回令尊尸身,令堂感念他的恩情,才允下你和陆怀风的婚事。”

“如今婚期临近,你为何突然对陆家人翻脸提退婚,甚至不惜忤逆你的母亲?”

“难道陆家的恩不值当你还了?”

沈景宁警惕:“裴大人很希望我与陆家的亲事能成?”

裴寂眸子动了一下:“实不相瞒,陆将军已邀请我去吃你们的喜宴。”

他是缺那顿饭的人吗?

沈景宁皮笑肉不笑:“

真是难为大人您了。”

“嗯?”

“还专程撵出来嘲笑下官一回。”

裴寂:“……”

就在此时,起了阵风,他的一缕乌发及袍袖被拂到了沈景宁面前。

她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熏香,鼻尖微动。

裴寂:“……闻什么?”

沈景宁:“左相大人用月麟香熏衣?”

裴寂手指微不可见地蜷了下,眼底极快地划过抹锐意:“有何不妥?”

“没有,”她只是想起定国公的那位世子也惯用月麟香,沈景宁抬手向他的马车,“左相大人先请。”

待裴寂上马车,沈景宁打马离开。

马蹄声越来越远,跟在裴寂车旁的护卫开口:“主子刚试探沈少将军,是不是怀疑她突然提退婚,可能与八年前她父亲的死有关?”

裴寂未语,目光穿出马车,落在沈景宁策马远去的背影上。

护卫自顾自愤怒:“八年前,她父亲若顺利把先太子和国公爷自辩未曾谋反的折子送到先皇面前,先太子和国公爷也不会……”

“如今我们把沈府翻遍了,都没找到那些折子。”

裴寂眸中一派凉意:“她要退婚,必和陆府有一乱,届时趁乱搜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