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这样的表达,已经竭尽全力了。
他希望濯尔清,希望玄枵,能明白他那点残存的真心。
濯尔清看着他,终于难以自抑,俯下身,按着宁祐后颈,轻吻了一下他的唇:“我会的,不会等太久。”
“所有人都会等着的。”宁祐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弱小的、贫贱的人过着如何的生活,他只是千千万万人之一。
所以他明白濯尔清,也真心地期盼新世界——即便他要回到牢笼,要再一次面对自己的过去。
濯尔清松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笑起来:“跟我去禁地?还是在这里歇一会?”
显然宁祐只有一个答案。
他钟爱之人,是个十足勇敢、坚强、善良的人。
禁地中的阵法早已启动,此时连死水都是流动的金色,底下的扶桑比上次更为清晰。
濯尔清回过头看了宁祐一眼,对方坐在岸边,安静地看着自己。
他回过头,走进了水中,消失了。
……
-
进入水中后,周围景色倏然一变,变成了一条金色的长廊。
长廊不见尽头,一头空白虚无,另一边则满是结果的枝桠,每颗果子都是透明的、印照着不同的画面。
这就是扶桑的内部、时间的内部。
濯尔清没有着急往过去走,而是割破手腕,血液滴入地面,红色泛开,变为翻滚的黑色。
他神色冷淡:“还不醒来?”
那黑色越来越浓稠,逐渐增多,凝聚成与他相似的人形。
人形身上的黑色逐渐褪去,显现出原本的模样……那是玄枵。
他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发出噼啪的声响。
“你太不谨慎了。”濯尔清冷冷道,“竟然叫祂抓到了你的尾巴。”
玄枵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右右那么乖,那么甜蜜,我可躲不下去了。”玄枵讲,“难道你没有动心?”
“但你险些叫他神魂破碎!”濯尔清冷冷道,“你的冲动,反而叫他来替你承受后果。”
“回去之后我会道歉的。”玄枵说。
“祂尚且不清楚你的存在,和以前一样,我会让你躲藏在我的神魂中。”濯尔清说,“如有意外,便是你出手的时候。”
他并不担心玄枵临时倒戈,天道是他们的共同的敌人,何况他们性命一体。
“那走吧,仙首大人。”玄枵懒洋洋道,“我想死右右了,赶紧搞完收工回家。”
他说完,化作一道黑光,潜入濯尔清身体内。
濯尔清开始沿着长廊往回走。
下一刻,两侧景色一变,寒气传来——
他看见了昆仑山白雪皑皑,梅树枝头挂得沉甸甸的。
看见自己赤足走过雪地,在一棵树边停下,一团白雪骨碌碌滚下。
濯尔清笑起来,是他捡到宁祐的时候。
下一刻他的笑容忽然消失了,神色便紧绷起来。
随着他的脚步,长廊天光渐暗,广阔的山野消失,逐渐步入了昏暗的、潮湿的土道。
两侧变成了密密排布的监牢,他听见了嘶哑的哭声。
他最终在其中一间牢房停下了脚步。
“你在犹豫什么?”玄枵冷讽的声音在长廊响起,“你不准备看看吗?那就让我去……”
“啪”一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濯尔清匆匆往前两步,监牢内一览无余,他隔着栏杆看见里面瘦弱蜷缩的少年。
对方套着宽大囚衣,枯黄头发垂在印着红印、高高肿起的脸侧,一只手垂在身侧。
仔细辨别,才能听清对方虚弱的言辞:“对不起……母亲。”
濯尔清张了张口,伸手握住了栏杆,看上去很想喊他。
他看着对方崩溃,在黑暗里笑着,用瓦片划开了自己的脖颈——瓦片粗砺,得反复磨拉才穿透皮肉。
……多痛啊。
濯尔清第一次见到宁祐的伤口,便猜测过无数次它的来历,想过背后是怎样的故事,但当他亲眼见到,仍然觉得无法呼吸。
他听见少年如泣的嘶哑声音,因为失血逐渐低哑:“若……若是真的有天道!为何不去惩罚那些恶人?为什么、放任这些事情存在上百年!”
……
“娘、不要怪我……我好冷。”
气息微弱,那具靠墙坐着的单薄身体即将摔下来。
濯尔清穿过栏杆,接住了对方。
对方失血冰凉的握住了他的手,沾满鲜血的苍白脸庞抬起来,终于笑起来:“啊……你来接我了。”
濯尔清知道对方应当看不见自己,只是临死前的幻觉,见到的应当是自己的母亲。
但无论如何……
那双眼睛心满意足地闭上了。